第四十三章
安保局在市政区靠东的位置。 莱欧斯利趁着他们下班之前将将赶到，前台提供接待服务的Beta见到他的第一眼吓得原地站了起来，她慌里慌张地把预约单摆在台面上，然后对这位凶神恶煞的典狱长微笑。 “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呢？” 男人单刀直入地问：“我要查关于我本人的所有档案。” 女性Beta为难地一笑：“典狱长，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安保局，只管理Omega，档案相关的事宜应该去当地人才……” 莱欧斯利盯着她说：“我没说错，我的档案以及Omega的信息全部在这边，如果你没有权限，就让有权限的人来见我。” Beta抬头望向时钟。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他又补充一句：“小姐，我说的是现在。” 严苛的话语令Beta冷不丁后背冒出冷汗，她立刻给领导打电话，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带着人坐电梯直上五楼档案管理室。 安保局的副局长主动接待莱欧斯利。 胖圆的脸上笑得堆出一层层褶子，副局长把莱欧斯利邀请进会议室里，他给他上了一杯热茶，接着又忙不迭地去隔壁档案室拿出一摞机密文件，他战战兢兢地坐在莱欧斯利对面的沙发上，搓着双手等待男人发话。 莱欧斯利：“这是全部吗？” 副局长点头：“对对，这是有关您和您的Omega所有的文件信息，有哪里不对的，您就告诉我，我让人去改。” 莱欧斯利拿起摆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夹，他翻开看了两眼，里面是Alpha在安保局的注册信息，他记得这是联邦强制要求公职人员在这里注册，不仅如此，每个人都要提供一份信息素以便后期匹配到高契合度的Omega。 “关于我的Omega，你知道多少？”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继续垂首拿起第二份文件，里面是他和他的Omega的信息素匹配结果和契合度。 73.2％。 寻常又普遍的契合度。 这时他听见副局长说：“哎呀，您和那维莱特骑士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完美AO呢，不仅长相俊俏，而且还是人鱼中的领军者，先不说能力如何，光是您和他之间的爱情故事，就不知道让多少人感动！” 骑士？ 莱欧斯利敛眸在脑海中深思搜寻这部分记忆，但空白一片，他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竟然跟个骑士结婚了？ “哦？你似乎知道得很多，能给我讲讲吗？” 副局长眼见典狱长那期许欢愉的表情，他知道拍马屁的机会来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故事内容天花乱坠，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主宰AO幸福生活的安保局副局长，如果在他面前放张桌子，再摆个惊堂木，恐怕得有不少人把他当成说书人。 手中的文件一个接一个地翻阅，莱欧斯利略看自己的那部分信息，有关那个Omega的，他几乎要逐字逐句地默读两遍，他尽可能地将这些信息都记在脑海中，但后来他发现，无论他怎么默念，如何看了一遍又一遍，再回过头去翻，里面的内容他还是记不住。 就好像有人用橡皮擦在他脑子里来回删除记忆一样。 删除记忆…… “等等，你刚才说，他是人鱼，对吗？” 副局长被他打断得一愣：“对，对啊，您的Omega您还不清楚吗？” 莱欧斯利严肃地问：“他的能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副局长尴尬地挠头：“这我只知道个大概，因为这部分涉及联邦机密，有关人鱼的超能力都是不对外公开的。” 男人按捺住急躁的心情，他引诱说：“你有这种觉悟定是能担大任，不过对我就不用隐瞒了，毕竟，这是我的Omega，不是吗？” 被夸奖的副局长高兴得快找不到北了，他笑容灿烂地回答：“听说他能预知未来，这也是联邦愿意和人鱼结交的原因之一呢！” “预知……” 不对，不太对。 这种能力无法清除记忆，难道是他命令其他人鱼做的？还是说他有不为人知的能力？ 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好容易理清楚的信息又瞬间消失在脑海中，莱欧斯利气急败坏地梗着口气，萦绕在心尖的暴躁顿时冲上大脑。 莱欧斯利沉声吼道：“够了！别说了！” 副局长被吓了一跳：“……典狱长？” “我想自己安静看会文件，如果你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想独自待会，只是那双阴郁的眼睛怎么看都让副局长心惊rou跳。 这是哪句话让他不开心了？ 副局长连忙告退。 会议室的房门关严，莱欧斯利无意识地吐出口气。 桌面上还没阅览过的文件只剩两本，他耐着性子，继续翻看。 玻璃杯中的茶叶悬浮在浅褐色的清澈水面上，它沉下去的瞬间，涟漪潺潺，光影浮动。 氤氲的热气逐渐熄灭，莱欧斯利拿起来最后一本文件夹。 如果这里还找不到有用的信息，那这个谜团恐怕要用些极端的办法解开了。 文件封面是“Omega个人信息”。 莱欧斯利对这份文件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当他打开第一页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那维莱特骑士的详细信息，只不过右上角的那张照片却让男人看直了眼。 灰蓝色的眼珠在这一刻瞪得极大。 脑海中仿佛正在播放走马灯，那些五彩斑斓的美好回忆，那些苦不堪言的灰暗现实，那些至死不相忘的誓言，在他看见这张照片的瞬间都清晰了起来。 哪还有什么记不住的信息，这一切都是那维莱特的鬼把戏！ 骤然填充进大脑的记忆令男人头痛欲裂，他闷哼一声，宽大的手掌几乎要把文件捏得凹凸不平，他死死地握拳，尽可能地让自己找回这份真实感，良久，陷入记忆漩涡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他目光冰冷淡漠，入目的彩色照片让他又爱又恨。 “那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含在眸光中的湿泪不着痕迹地被他压下，莱欧斯利随手把文件扔在桌面上，起身离开安保局。 副局长正局促地站在门口等待。 他一看典狱长出门，赶紧上前询问。 “您都看完了？” 莱欧斯利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目光之中的怒火和阴翳狠厉让副局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男人这时还不忘挂上微笑和他告别，但只有他本人知道当时胸口中的心跳有多么剧烈，差一点就要跳出喉咙。 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时哪句话惹急了莱欧斯利，这个心狠手辣的典狱长会立即把他劈成两半。 还是赶紧把这阎王爷送走吧！ ＊ 回程的路上，莱欧斯利面无表情地在驾驶座上出神，有几次他差点闯了红灯，男人无可奈何地苦笑两声，他调转车头，把车开向了海岸。 他打开车窗，徐徐飘升的烟从车内向外流动，莱欧斯利仰头闭上眼睛，他放空自己，脑海中出现了那日他给那维莱特穿上礼服的画面。 漂亮的人鱼几乎要把他的心神都一并拢走，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他的爱，他的信任，他的每一分情绪都会被那维莱特牵引，莱欧斯利并不害怕自己会因对方而发疯或崩溃，因为他明确地清楚，那维莱特不会放任他的伴侣痛苦的。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他要下这一道命令，但莱欧斯利心里十分清楚，他的Omega一定是为了保护他的爱人。 可不论是什么，都不应该让一个人鱼幼崽独自承受，他从来没忘记他的伴侣是个意识还没成熟的未成年，在他们每日的相处中，莱欧斯利会很耐心地引导他的小Omega。可是那维莱特似乎真的没把他放眼里，不然为什么不和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困难总有解决的方法，只要那维莱特肯说，他不会不接受的。 莱欧斯利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坦诚相待，他以为他们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亲密到形同一人，但这一次，莱欧斯利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香烟烧到了尾巴，guntang的火星拉回了莱欧斯利远走的思绪，他扔掉烟头，打开车门把它踩扁。 男人踏着阴云密布的黑暗，走向临近海底的深渊。 他坐在悬崖的最边缘处吹冷风。 他任由初春的刺骨寒风将他的身体吹透，咸涩的海水潮涌上来湿黏的空气，它们争前恐后地钻进男人的身体中，撕扯他的肺腑，搅乱他的脑浆。 五指穿过黑夜，遥远处是一座明亮的灯塔。 莱欧斯利悲戚地眺望灯塔上不断旋转的炽明白灯，它替代天边的月将光亮倾洒在汹涌的海浪上，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仿若吃人的黑洞，正虎视眈眈地直视悬崖上的人类。 他忽然在想，如果就这么跳下去，那维莱特会来救他吗？ 如果是以前，莱欧斯利必定会斩钉截铁地相信他的Omega会不远万里地跑过来拥抱他。 但现在…… 呵。 一个连他最珍视的宝物都要夺走的人，他凭什么要给予他信任？ 那维莱特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这逆鳞是那维莱特，撕扯它的人也是那维莱特。 “啊——” 胸口堵住的一口浊气令莱欧斯利额头青筋暴起，他发泄般地大声吼叫，拼命地向海水扔去一块块沉重的石头，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那维莱特的名字，他恨不得那条人鱼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好让他把他按在地上禁锢起他的双手双脚，用锁链拴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置一张笼子，让那维莱特永远也不能离开他！ “那维莱特……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为什么啊……你明知道我那么珍惜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怎么敢的！”泪水被冷硬的海风吹散，俊朗的面颊狰狞凶狠，他瞋目切齿地念叨着，再一次把石头扔进大海中，它就像离他而去的人鱼一样，再也不见踪迹。 那段美好记忆仿若化成了泡影，碎裂在失魂落魄的男人眼前。 莱欧斯利脱力地跪在地上，失去温度的泪珠砸进碎石土里，他一遍遍地被刻骨铭心的记忆碾压精神，少年的声音一次次地徘徊在耳边，那些拥抱，那些亲吻，那些甜言蜜语通通都是欺骗！ “那维莱特，你这个骗子——” 拳头咚咚地捶砸在地面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宣泄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滔天怒火，皮rou破碎，血液沾染在石块上，融进泥土中，直到两只手都麻痹至再也抬不起来胳膊时，莱欧斯利转身躺在悬崖上，失去光泽的灰蓝色眼珠直愣愣地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要下雨了。 细细密密的疼钻进每一根神经里，扯得整个脑袋都闷闷地痛。 男人呼出口气，很久很久才吸气，他已经疲惫到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小时候他就在思考活着的意义，他一次次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找目标，但是命运每一次都会让他获得无法反抗的挫败感，他认了，妥协了，甚至在最初，莱欧斯利都没有主动接受这份感情，但是那维莱特的一举一动触动了他隐藏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当他再一次希冀地伸手去拥抱属于自己的幸福时，果不其然，相同的结果还是找上了他。 “我投降了，放弃了……”莱欧斯利的脸上砸下来一滴冰凉的雨水，他突然悲恸地大笑起来，“我错了，是我错了……” “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