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复仇之火孑然高扬（下）

    沙漠里，篝火边上，生存条件实在算不上良好。

    但图兰德尔毕竟是雇佣兵出身，比这更糟糕的日子也过过。他动作随意地侧躺着，光明正大地注视着黑袍少女的背影，似乎是想要从上面看出点什么。

    他想起索尔之前杀人时手里握着的那柄断刃。她似乎已经把它扔了，从营地里随便抽了把武器。图兰德尔的视线不由得向少女放在身侧的手移去，那和他印象中一样惨白，毫无生气。

    ……等等。

    图兰德尔愣了一下。她的手不是被断刃割伤了吗？伤口呢？血迹呢？

    那只手上空无一物，光洁如新，就好像没有受伤过。可从营地离开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人类的伤口真能这么快就愈合？虽说听赏金猎人公会那边给的资料，她是个魔法师……但雷系魔法师不是没有治疗法术的吗？

    图兰德尔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他此刻还握着一块免死金牌。

    「索尔小姐。」他直接开口道，「伤口愈合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了不少啊。」

    「你话太多了。」索尔头也没回，声音冷而阴沉，「不想睡觉，可以直说。」

    图兰德尔支着脑袋，深蓝色的长发披散在沙地上，他却丝毫没有去拨弄的打算。他勾着嘴角，衬得唇边那颗小痣尤为妖异，可双眼之中不见一丝笑意。

    「这是关心，索尔小姐。毕竟也是春风一度的露水情缘，你不打算对我更加温柔一些吗？」

    这句话仿若平地惊。一说出口，周围的风声都暂时停歇了。

    黑袍少女依旧背对他坐着。篝火照出她的影子，在地面上越拖越长。

    很安静，可一阵无形的压迫感，却让图兰德尔的舌头瞬间打了结，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价值，所以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那道陌生而低沉的嗓音从阴影里传来，飘忽、阴冷，宛如来自地狱。

    黑袍少女缓缓地转过了头，那张胡狼面具像是被缝在了她的脸上，狰狞而诡异。她默然地看着他，那分明是平视，可却像极了苍鹰俯瞰地面上的蝼蚁。

    「……怎么敢。」图兰德尔哼笑一声，扯开话题，「比起这个，你孤身一人，就算跑去那座营寨又能做什么？」

    基普林捞了这么多的好处，养了那么久的私兵，还有卢赫拉姆的支持，在军备方面甚至超过摩诃商会。就算索尔一刀下去能割掉十多个人头，在面对人海战术时也能如鱼得水吗？

    难道她不会受伤也不会疼不成？

    「你睡不睡？」索尔压根不打算回答他，她有些不耐烦了，「不睡是吧？起来，赶路。」

    图兰德尔闭嘴了。

    今时不比往日，她受刺激了，不能逗得太过。否则把人惹急了，真的一刀劈死他，他找谁说理去。

    ●

    面对数位同伴的死，图兰德尔毫不在意，甚至一夜无梦。

    而在他的边上，卡俄斯则是坐了一整夜，只为将那乱成麻的咒言给厘清。

    那只地龙死后，曾被吞噬的以太全部从其体内逸散出来，导致火山监狱周边的以太含量此刻远超其余地域，是个拟定咒言的绝佳机会。在这样的时刻，她事半功倍，坐在沙地车上的那点时间，她已经攻克了纯咒言施展五星魔法的难题。

    现在她在试图推开六星魔法的大门。

    而这一次，不知是否是心性发生了改变，那扇曾经沉重无比的门，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难以企及。

    浩瀚的星海分散、汇聚，排列成一个个无形的、晦涩的字符，组合成一句句咒言，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灵体之上，成为构筑她以太的一部分。

    日光刺穿赤云，洒落大地。

    无边的沙海之上，一双灿金色的眼瞳缓缓睁开。

    从此刻开始，「以太」并非存在于理论之中，捉摸不透的概念。

    她能看见，看见在这大地之上有一层文字与符号铸就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散发着如星河般微弱却璀璨的光辉。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一颗颗金色的粒子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争先恐后地涌向她的指尖。那张网伸出触条，某个文字上的「环」降了下来，牢牢地套在她的手上。

    连接就此构建，一瞬间，成千上万有用或是无用的信息尽数从网上传输过来，全部灌进了她的大脑之中。

    卡俄斯皱起眉，第一时间切断了和以太网的联系。

    这东西，只要有需要的时候当个检索器使用就行了，检索范围也仅限于「学识」。长时间连接以太网，和把一整个图书馆的知识直接塞进脑子里没有区别，过于庞大的信息量会直接把人弄成傻子的。

    ……当然，这仅限于人类。对于非人类而言，或许没有这种限制，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无时无刻不与以太网连接。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指从字符的「环」中抽了出来，空中飘散的光点们很是不满，在她身边游来游去了，像是在抗议。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前那一整片覆盖天地的「网」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图兰德尔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人已经完成了从五星魔法师到六星魔法师的转变。当然，对他而言，都没差。

    六星魔法师是什么概念呢？

    举个例子，在罗兰帝国的魔法师军团中，只有分团长的星级能到达五星或以上。而其中，抵达六星大关的只有两位，而这两位的年龄是卡俄斯的三倍不止。

    再举个例子，目前卡巴拉魔法学院的学院长，领域学派的君主，贾斯帕·珀金·阿奇博尔德先生，就是位六星魔法师。他在自己的领域里随手就能捏出无数青铜级魔物，把一群学生踢来踢去当球玩。

    或许是和路易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她都快忘记，六星魔法师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到达的最高成就。

    她才十七岁，已经够到了无数魔法师追逐一生的魔道巅峰。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这个世界的不幸。

    「睡醒了？」见她有所动作，在前面单手驱车的图兰德尔慢悠悠地说，「晚上坐一宿，白天在抖成筛糠的车上睡觉，可真有你的。」

    他似乎以为自己刚刚是在睡觉。卡俄斯没解释，甚至当作没听见。

    他们此时已经跨越了大半的沙漠，来到了一处类似于戈壁的位置。他们所在的似乎是最高处，四周都是凹陷下去的地形，面前不远处甚至是个悬崖。

    尽管如此，图兰德尔却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意思。

    卡俄斯没动。哪怕图兰德尔想不开，想要和她同归于尽，最终结果也是他粉身碎骨、而她毫发无伤。

    好在，在最后关头、即将要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当口，图兰德尔猛地一拽缰绳，丝毫看不出一点肩膀受伤的痕迹，直接在悬崖边缘停靠了下来。

    沙驼兽仰头叫了一声，似乎也有些后怕。

    图兰德尔跟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走吧。这里下去就是了。」

    卡俄斯跟着他跳下车，走到悬崖边上，望向下方。在远处，能见到一座规模极其庞大、几乎可以说是一座小型城镇的营寨。

    四周围绕着高耸的防御工事，中心建起了高台，各式各样的冷兵器、雇佣兵打扮的人到处可见，甚至最顶上还有不少投石机与堪培拉新研制的热武器，远比城镇要固若金汤。

    而营寨最前方，那扇可供大型沙地车进出的巨大门扉厚重无比，需要机关才能抬起，正门关卡上方有哨塔，有足足二十人轮岗守卫。

    这里的兵力哪怕分一半给哪座被魔物侵扰的小城镇，后者也能有还手之力。

    「看见了没？」

    见卡俄斯望着远方陷入沉默，图兰德尔随口咬了根沙驼兽吃的草杆，说道：「这里少说有不下五百人，你单枪匹马进去，和送死没区别。」

    「我看不如咱们不如再好好谈谈，合作一下，商量怎么把基普林那个王八羔子削成泥。」他顿了顿，「先把他解决了，再讨论我们之间的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