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将那束光还给太阳 500珠加更

    那个什么破烂协议金主一开始并未答应，因为她和直女的关系从那天开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虽然在其他人面前，她们依旧看上去不对付，但只要一旦没人，直女就会悄悄跟她说笑几句。所以那阵子她经常为了能跟直女说上几句话而故意留到最后。

    她慢悠悠地收拾书包，回头看，直女正在门口等她，她连忙拉上拉链跑过去，直女会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金主笑着点头，“嗯，我知道的。”

    印象里那段时光的夜晚总是月光皎洁，她们穿过空荡荡的走廊，走出空荡荡的校园，一盏一盏昏黄的灯光浇在她们身上。她清晰地记得她几乎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尽管她知道直女根本不可能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可她甘之如饴，她觉得如果一直那样就好了。

    一路上她们一句话都不会说，金主看着她们两个人的影子从前到后、从后到前地变幻，直到走到她们应该分别的路口。

    她往左，直女往右。拜拜两个字是她们一个晚上唯一的对话。

    转折发生在两个月后的期末。六月中旬，天气简直热到不可思议，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也跟着躁动起来。正好某天放学，几个女生说起了班上谁和谁正在恋爱，说她上次看到他们两个人趁着没人偷偷接吻。“这有什么，xxx和xxx也在谈恋爱。”“真的假的？”“你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主悄悄竖起了耳朵，忍不住借着弯腰捡笔的动作向后面看直女。

    她们对上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而就在这时，话题转到了她们两个人身上。“其实我上次看到两个班长大晚上的一起回家。”“什么？！”“我也看到了，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

    几个女生齐齐看向她们，有人问：“班长，你们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有人轻声嘀咕：“不会吧，是不是你看错了，她们两个人怎么看关系也不太好的样子。”

    一瞬间，没等金主做出反应，就听见吱啦一声，直女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成一片，“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很大声，金主看着她，抓着书包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直女看向她，只有一秒，直女就跑了出去。

    教室里落针可闻。剩下几个人看向默默收拾书包的金主，说了声对不起。

    “我没事，倒是她，你们明天得好好跟她道歉才行。”她背上书包冲她们微笑，“其实我们只是顺路，你们觉得气氛暧昧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太熟的缘故吧。”

    她也往外走，书包好沉，她感觉步子越来越艰难，感觉身体像被灌满了水，走到校门口，她终于感觉水要从眼眶漏出来。

    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水雾，假装无事发生，然后，她加快脚步。

    从那天开始，她发现直女开始故意躲着她。

    课间，只要自己起身，她就算想要起身也会坐下；在走廊、超市、甚至是厕所碰到，她都会假装没看见她；就连上课回答问题，如果自己举手，她都会默默放下右手；每天放学，她变成了第一个走的人，可能她害怕多犹豫一秒都会被别人误会是同性恋。

    金主只能随她去，就当作将那束光还给落日。

    期末了，几乎每天都有考试，卷子就像没完没了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某天放学，她们两个班长就被留下来帮忙批改卷子了。

    这个老师说那种能跟学生打成一片的类型，就对她们说这也是历练的一部分，“谁让你们是班干部呢？”

    直女跟着说笑了两句，才终于放松了一点。

    金主则全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直女就又会觉得不自在。

    一边改一边说笑，时间过得很快，她们开始聊班上学生的八卦，聊老师的八卦，说到快高三了，说到大学，老师问她们大学志愿或者对未来的想法，直女说还没想好，只知道不想从商，因为家里的老头三天两头逼着她毕业后帮忙管理公司。

    “你呢？”老师看金主，金主说：“目前我未来的职业方向是外交官，所以大学专业应该会选英语。”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直女正看着她。这是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头一回主动看她。

    后面她们又说到恋爱问题，老师说有人跟她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她的反应夸张到不自然，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赶紧低下头，“老师，你再以谣传谣，我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怎么可能，你都找不到？”

    “大家都是这个反应……”

    听她的语气好像很想恋爱。这是金主那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不是，不是的。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她只是为了摆脱自己罢了。

    为了不让她误会自己是女同。

    这个声音不断在她的脑子里尖叫，让她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于是她再次想起表哥之前跟她说的事。

    周五下课早，改完卷子，太阳刚刚落山，直女没有一个人先走，但也没有跟她并肩一起走，她像一开始那样走在她前面几步的位置。

    快走到应该分开的路口了，直女始终没有回头。金主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直到彻底被她远远抛在后面。

    她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眼里却只有直女的背影。绿灯了，她知道直女不会回头。

    她穿过斑马线，迎面看见表哥向她走来，“姨妈让我来接你，怎么弄到这么晚？”

    “有点事。”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算他有点良心，见她这副德行，忙上前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哥帮你欺负回去！”

    “没事。”

    他们一起走向回家的路。

    她不知道那时直女其实正回头看她。

    虽然金主和体育生总会刻意在学校装不熟，但也许是直女同样有意无意关注着金主的缘故，从课间的那根烤肠，到时不时的四目相对，体育生冲金主扬下巴打招呼，尽管金主总会不耐烦地避开目光，可直女能感觉出来他们认识并且很熟。因此那天晚上看见他们一起回家的背影，她竟然莫名其妙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是五年后的今天总结出来的，对于那时粗神经的她来说，她只知道自己感到生气，却并不清楚是为什么。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太烦躁了，以至于她根本不愿意去深究，只希望赶紧将其抛到脑后忘掉。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色正好暗下来。看着彻底淹没在天际的红日，金主忽然有一种那束光终于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的感觉。

    这一刻，她决定结束这场暗恋。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看向表哥，“你还在追她么？”

    “当然还在追啊，”表哥傻呵呵地笑，“真的太难追了，可是越是追不到我就越上头。”

    说实话，她表哥其实人还不错，就是有点像个傻大个，没什么脑子。

    “我会帮你跟她示好，不过不保证能追到她，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忘记了。”

    “嗐，我那是开玩笑的，怎么你、”表哥笑着笑着停住了，看着她，好半天才点头。

    后来没多久她爸妈就离婚了，她跟她妈说她已经决定未来从政，并且不会后悔。她妈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挫败与背叛，因为这就意味着她的抚养权归她爸了，尽管距离她成年只剩两年零两个月。但是没多久她妈就笑了，说为她感到骄傲。然后她妈就离开了家，踏上了东山再起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