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乔】出山(下/全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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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在这么长时间的幽静下还保持正常。 大乔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向她凑近,低声安慰:“别怕,我……保证,只要你维持现状就这样等待真正的献祭日子到来,你一定不会死。”大乔加重了“一定”两个字。大乔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但是她不敢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她留了些小心思。不是她不信她,是在这村子里待久了,她什么人也不敢信。这里就是这样,一旦嘴不牢那一点小秘密第二天就会长着翅膀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去。 “为什么要等那时候?!”女孩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尖细,指甲也掐进了她的rou里——被关在屋子里的人除非被献祭或被男人强硬地拽出去,她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离开房间的。村里人也不会在意她们的干净程度,更不会费心思打水让她们洗澡。大乔平日里都是跑到山中的一处瀑布去清洗自己身上的污垢,而其他人……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着自己身上的污垢越来越多、散发的气味越来越庞杂。头发里面藏着虱子、指甲长得连指缝里面都藏着一层黑色的污垢已经成为了被关在房子里的女人们的常态。圈养在猪圈里的猪,“主人”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它们是否需要洗澡呢? 大乔被抓得很疼,但是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用尽量平和的笑意试图缓解面前人紧绷的情绪,重复着之前的话语:“只要你在剩下的几个月里和往常一样,你一定会没事的。” 女孩抓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但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突然间提高了音量尖锐地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救我?!”她的声音很大,把周围看守的村民都引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病人情绪不稳定也是常有的事。”大乔冲赶来的村民这样解释。那些人看了看她,又从开着的窗缝里看了看屋内,只看见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像枯草一样缩在了窗台下面——在那些人跑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放开了大乔手猛地蹲下将自己藏了起来。大乔看那些人都散去之后才轻轻敲了敲窗户试图引起藏着的那人的注意:“他们都走了,别怕。”大乔想了想,又问:“需要我给你开一点安神药吗?最近的事可能让你受到了惊吓,吃一点药可能会休息得好一些。” 她并没有搭理她的话,只是定定地仰着头看了她很久,久到连大乔心中都开始涌出了些许怪异的不适。她正想开口再次询问的时候,女孩已经低下了头又将自己蜷缩进了屋内阳光照不见的阴影之中。 大乔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心里涌现的奇异感觉挥之不去却又找不到源头,大乔只能暂时将这股异样感给压下。后面几天大乔像是突然间长了一条看不见的小尾巴,那女孩纵使出不了屋门只要大乔回到了这儿,她的目光一定四处尾随着她。她没再找大乔说过话。大乔本以为她的目光是哀求,是希望她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然而在一次无意中与那女孩目光相撞的时候,大乔却从她的目光中感到了一阵寒意——她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期盼、也没有乞求,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动。她像是已经认命,但大乔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大乔看着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想要摔死幼弟时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表情会是什么样的?也会是像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吗? 大乔担心她会和以前的女孩一样做傻事,这几日都没怎么上山去采药几乎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她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大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宽慰也或许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将她储藏粮食的地方告诉了她。她依旧是那套说辞,让她安心等待着献祭那天的到来。而后第二天,大乔如以前一样上山采药。 只是等待她下山的却是一场逼供。大乔并不意外,甚至有几分意料之中,然而她还是抬头看向了那个站在人群中间的女孩——她已经改头换面,清洗干净了身上的污垢连头发也梳理了起来——“为什么?”她问。 那女孩先是不敢看她,移开的目光却又在片刻之后又强硬地转了回来与她对视,显然是想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你不救我,我只能自救。我没有错。” 这次换做大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大乔不知道自己此刻面上是什么神情——但她能肯定此刻她与想要杀死幼弟时的表情是不同的——只是倔强盯着她的女孩却失控地叫了起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错!他们答应放我出来,我可以不用再去献祭、他们也答应我给我找一个好男人!凭什么你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而我们就只能待在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等死?!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向这些人献媚逢迎,你忘了之前死去的姐妹了吗?!她们都是被你害死的!我没有错、我没错……”说到最后她已经状若疯癫、举止失常,被人硬拽着压了下去。 大乔的感觉很奇特,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只是觉得心冷得厉害。她看着还留在原地的那些人,他们面上全是被欺骗的愤怒。 大乔叹了口气,在他们先审判她之前开口说:“我只是储存了些吃不完的粮食。”她在陈述事实,然而得到的追问却是“为什么要暗地里储存粮食”“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一声”“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吃的”……他们已经给她定了罪,不忠诚得绝对便是绝对的不忠诚。 大乔已经没有了分辨的欲望,只是静静听着,等待着他们最后的“处决”——他们把她单独关了起来,是一件位于河岸边的用来存放农具的狭窄小屋——村里有很多没能娶得上媳妇儿的男人,也有即将成年等待娶妻的少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每个不曾娶妻的男人都想讨要她。村长家也有个十三岁的儿子,他也想将她留上几年给自己的儿子做老婆。每个人都不肯让步。在场面发展到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村长提出先将她关起来再慢慢来商议该将她分给谁。在关押的地点上,他们也“商讨”了许久,有男丁的每户人都觉得应该将她关在自己家才最安全,要是去了别人家就会出现先下手为强的戏码。最后村长只能折中将她关在了存放农具的、并不属于任何一户的地方。 这里很狭小连坐也坐不下,大乔只能靠着木墙站着。这个空间也没有窗,只有在她面前紧闭的门。陪伴她的是满屋子乱窜的铁锈味和沾在农具上的泥土的气息。 屋子里看不见日光、辨不出时间,大乔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直到一阵礼貌的叩门声到来之后才重新带来了天光。 幽闭的空间之外群星已至、夜色正浓,马超就站在打开的门前身侧跟着两只白狼,仿佛披星戴月而来。 “都说了,不要把自己搭进去。”马超向她伸出一只手,语气与其说是埋怨还不如说是哀叹。 大乔抓住了他的手,正想借力踏出这方沉闷的密室,无奈脚像变成了石头根本挪不动就这样直直地往地上摔去,好在马超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才没让她更难堪。 马超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离开。” “不,”大乔闷闷地开口,“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你难道愿意留在这儿给随便哪个男人当媳妇?还是你还想着救那个女人?”马超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急躁。 “都不是,”大乔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以及……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为什么?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能想个明白、有个结果,尤其是在人性上,何必自寻烦恼?”马超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低落的模样,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也也对她的想法感到疑惑,“你恨他们?” “不,我只是感到失落,”大乔的话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激动的情绪,“我不明白就为了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男人、一个别人所谓的‘好男人’她就能出卖我……我不明白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出路便是在这里找一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吗?明明她……” “她不知道你的计划,也和你没有相同的想法,别人不按照自己的计划走才是人生常态。这是她的选择,我说过,你不是神,你不能拯救所有人的命运,”马超搂着她背的手极轻地拍了拍,像是无声的安慰,“别倔了,我带你离开。” 大乔仍旧摇头,“我只是不甘心,明明只要再等几个月,我就能救她出去了……她不了解这里的人但是我了解,她今后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好……我埋怨她将我的计划打破,可我又对她接下来的日子感到害怕和担忧,但如果让我像以前那样去待她、一丝回报也不求的替她看病……我也做不到。我必须得好好想想。” “想明白了又如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厌了她不救也罢。” 大乔抬眼看着他,蓝色的眼眸明亮如泉,像是一颗挣扎在漆黑夜幕中的明星,“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摔死我的幼弟吗?最初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杀人的念头对于幼小的我来说太过沉重,但仅仅因为害怕不能将这种可怕的念头压上一辈子——是因为我想通了。我恨那个孩子吗?他没对我做过什么,甚至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不是由他造成的。这就是我想通之后的答案,我不能把莫须有的恨意加在一个一无所知的生命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我能毫无芥蒂地同你说我的幼弟。 现在也一样,我也得自己想通。我要做的不是对她今后可能遭遇到的不幸的可怜来浇灭她现在的背叛,那会让我觉得……我在对别人的苦难幸灾乐祸,而原本我和她没什么两样。我要相通的是,我今后该如何面对她、面对那些可能背叛却仍旧需要帮助的‘女孩’,还有……那些愚昧、淳朴却又作恶的村民。” 马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着说:“你脑袋里考虑的事还真不少,难怪我送了这么久的粮食给你都没见你长rou的,轻飘飘地我一把就能抱起来。” 大乔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自己很久了。迟来的羞涩和尴尬抓住了她,大乔匆忙收回了一直停留在他面上的目光,不太自在地开始挣扎着想要他将自己放下。 “别动!”马超压低了声音带上了几分警戒,就连搂着她的手也用力收紧,像是不想让她看见身后的情况。 “怎么了?”大乔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不由得也开始紧张起来,就在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马超却突然冲她一笑,脸上全是打趣的神色:“逗你的,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瞧你紧绷了一天想让你放松一下。当然,你要是再乱动的话,摔到地上可就是大事了。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大乔嘀咕着抱怨了一句,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不过的确放松了不少。” “我带你去捉鱼吃,”马超抱着她往上提了提,吓得大乔急忙搂住了他的脖子,“抱好了。”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夜晚,大乔却无端的脸热。这个抱不同于之前在寒潭为救她的那个拥抱、也不同于方才他为了照顾她腿脚不便的拥抱,他的手抱得很规矩却也很用力,手心的温度透过春衫烫在了她的皮肤上,让大乔头一次这么清楚地感受到春日气温的上升。 风从山中带来的淡淡的梨花香绕过马超银白的发丝吹拂到了大乔面上,就好像那些幽微的香气有了依托的实体。寂静了一个冬日的虫鸣又再度响起,舒缓而又轻快,像是在提醒着她她的心跳有多么剧烈而急促。 一路无言。马超带她来到了远离村子的河流上游,将她放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大乔一坐在石头上便飞快地转过了脸还装作无意般的用手遮了遮,试图掩饰自己已经红透了的面颊,只不过她眼角的余光仍旧控制不住地停留在马超身上。她瞧见他转动着手腕。 “我很重?” “你比这两个家伙还要轻,”马超冲着她笑了笑,用目光指了指腿边坐着的两头狼,“只是我还从来没抱过女孩子,怕没控制好力道把你弄痛了。” “你之前怎么不怕?我是指……上一次。”或许是面颊上还未退却的温度烧得大乔头脑不清,她本意是为了缓解过于黏糊不清的氛围,可是没想到一下秒马超的回答像是给这份暧昧添了一把柴火。他说:“以前和现在又不同。” 大乔的脸因为他这句话又烧了起来。大乔暗暗告诉自己他的话听上去很有深意,大概率是她自作多情,但当大乔偷偷看向马超时正巧和他的目光撞上,两人几乎是同时移开了目光。大乔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夜晚很静,所以才显得耳边的心跳格外清晰。是马超先打破了这份静谧——他卷起了自己的衣袖和裤腿,跳到河里开始捞鱼。马超离开大乔身边时,大乔才松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抓着衣裙的手。一旁原本趴着的一只白狼见状,慢悠悠地踱到大乔脚边一滚露出了肚皮撒娇,像是想要缓解她的紧张。 “喂!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就在大乔和白狼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马超突然间说了一句。 大乔愣了愣,抬头望向了他的方向——他背对着她低头看着水面,像是在观察着水中鱼儿的游向,又像是方才那句话只是她误听了游鱼溅出的水声。 “你说什么?” “我说……”马超提高了声音,顿了顿之后又压低了语调,“之前我想娶你的提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像是水滴敲响了石块。 大乔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阵才问:“为什么?” 这次马超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水中扑腾着抓了好一会儿的鱼才低低地说道:“我……上次我说你拒绝了我之后感到松了一口气,当时的确是这样。可是后来当你渐渐地不再频繁上山、躲在我看不到的屋子里,当你的注意力开始转向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中就好像突然空了一块……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虽然之前冬天的时候你也会在村里休息一整个冬天,但那时我还能远远地在树上观察你,和现在不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我会看不见你,而你会忘了我去记住另外一个又一个人的。我发现我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它会让我感到暴躁和沮丧。我……算了,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马超停顿了好半晌,他应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到最后只是懊恼而又低落地否决了自己先前说的话。 “你后悔了?” “不!当然不是!”马超叹了口气,提着抓来的几条鱼坐到了她身前,丢了四条给一旁看着不停晃来晃去心急如焚的白狼后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小匕首开始处理起剩下的鱼来。他没看她,但大乔能察觉到他的紧张——他刮鱼鳞的手一下轻一下重的,丝毫不像是长时间拿过兵器的人。 “我只是想到我还不够强,我一定会回去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如果你跟着我处境会比现在还要危险。我担心……护不住你。”他的话说得很干巴,又露出了他本来的口音听上去像极了才开始牙牙学语的婴儿。大乔的心也跟着他的语调一颤一颤的,像是有一颗种子在她心底开始发芽。 “你不是在寻找变强的方法吗?” 马超望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没找到……也不是没找到,只是我不敢确定。”马超又叹了口气,将处理干净的鱼穿过木条后插在地上开始生火。 “我来这边其实只是想找一个答案而已,我父亲曾对我说‘想要变强,得先找到自己的弱点。有弱点的人才能成为强者’。我不明白,我一直以为人没有弱点才能变强。我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在我最难捱的那段时日我也的确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挺过来的——我能活到现在仅仅是因为我更加不要命、不怕死,因为我能豁得出去,所以那些人怕我。但是后来我发现对于我要打倒的敌人来说这些都只是小聪明。敌人那么强大,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倒他甚至推翻他建立起来的一切——我很强却不够强——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来提升自己。我想到了父亲的话,我以为我来到这里就会得到答案。”马超缓慢地说着。 “那你在这看到了什么?” “贫穷、羸弱、生生不息以及……有人想要我活下去的意愿。” 火生了起来。火光在马超脸上跳跃着,他看着她,一时间让大乔分不清楚灼人的是火焰还是他的目光。 “我又好像有点理解父亲的意思了,”他依旧看着她,无比认真又无比专注,“匹夫有勇而无谋,君子谋而后定。有了软肋才会周全行事而不逞匹夫之勇。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在乎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大乔被他的目光盯得耳朵都开始发热,她忍不住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些干巴巴地说:“那……恭喜你?” 马超没有接话,大乔从凝滞的空气中听出了他的失落,只是很快他便用轻松的笑意遮掩了过去。他拿起一支烤得焦香的鱼递给她,问:“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在那个笼子里自我禁闭?要是你真放不下……那个姑娘我帮你去救。”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大乔知道是为着她的缘故马超才会想有这样的想法。大乔摇了摇头,“不,你不用救她。这本就是我的事,你不必牵扯进来。” “可我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这话你好像说过,”大乔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在那个房间里吗?因为他们做不出选择——女人、传宗接代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和睦之间,他们无法取舍。现在他们做不到,那以后也无法做到——我知道我在这个村子里很特别,特别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无论给谁都会引起另外觊觎者的怨言。所以到最后他们还是只能将我作为祭品,除非……他们愿意共妻。”说到最后一句大乔的声音低了下去,连眉眼都变得冷淡。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侮辱你!”马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不得不承认就只是这样的猜测已经让他怒火中烧。 “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别忘了我手上还有没用的毒药。我希望……我没有机会用到它。”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如此冒险,毕竟谁也料不到他们到底会选择献祭还是……”马超止不住烦躁起来。 “就当我傻吧,我还是……不愿将人想得那么坏。路是自己走的,道理也是要由自己想通的,或许我看到一个结果,山民的和那些女孩的,我才能真正地从这里走出去。” 火苗噼啪地炸开了一声,大乔混在爆炸声里小声地说:“如果你每天晚上都能像这样来看我、陪我说说话,我会很高兴。”她知道他听见了,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大乔的脸又开始热起来,她控制着将自己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烤鱼上,极轻极快地说:“你之前的提议……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可以吗?” 大乔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灼热了。 “好。” 果然如大乔所说,他们迟迟都未能决定到底该将她指给谁。大乔在放农具的小屋子里关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马超每天晚上带她出来四处走动她一定会疯掉的——或许他们也正是打的这个算盘,如果她疯了又或者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导致腿脚出现了毛病,即使她再特殊也会有些喜爱儿子的家庭因此放弃她退出角逐。 一个多月之后村民们将她放了出来,村长很遗憾地告诉她,她将会代替那个出卖她、已经嫁了人的女孩进行今年冬天的献祭。她也再一次被关进了那间用来圈养与她一同到来的女孩们的小屋——尽管现在只剩下她一人——失去了她争取来的所有自由。大乔对这些倒是漠不关心。她知道无论她被关在何处,每到夜幕降临便会有一位银发的少年带着两只白狼来扣响窗扉,让原本黑暗孤寂的夜不再空洞得吓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位告发她的女孩“疯了”:和另一位以及村里大多数的疯女人不一样,她大多数时间是正常的,有清楚的思维认知也能正常生活,只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情绪会变得非常混乱,一会儿哭着向她道歉一会儿又大笑着说自己没有做错……大乔无法评判她究竟是过得好还是不好。她只见过她一面,是她被从放农具的那间笼子里出来时见到的,大乔看见她的脸上有清晰的五根指印,半边脸肿得老高…… 大乔只感到悲哀。 那天晚上大乔和马超沿着河岸走了许久。她没说话,马超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太好便也只是沉默着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愿意开口。 她做了一个决定。大乔带着马超来到了一户人家,一个衣衫单薄的女人被拴在门前的木栅栏上,马超透过那女人的神情分辨出她的神智出了点问题。 “她是第一个成为这里妻子的人。你信吗?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大乔冲着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女人乖乖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像个小孩似的点着头,“可是她的丈夫待她并不好,时常打骂。她其实还该有一个孩子,但是在孕期因为那个男人推了她一下便就流掉了。 心智不全的人行为举止都不受自己控制,她时常会失控地哭起来、大喊大叫,没人能让她安静下来。他们一家都嫌她吵、事多,发现连殴打也不能让她安静下来时,他们就干脆把她关在屋外、用根绳子栓子让她一个人在冷风里哭喊。” “你想怎么做?”马超替她警戒着周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拉着她躲起来。 “我……”大乔咬住了唇,犹豫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东西,然后就这女人脚边放着的一只缺了口、装着半碗水的瓷碗撒了进去。 “乖,听话,喝下去我就给你吃甜的——上次你吃过的,很甜对不对?” 女人冲着她眨了眨眼,顺从地喝下了那碗药。 大乔替她顺了顺糟乱的发丝,在将先前许诺的东西塞到她嘴里,极力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别怕,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很快你会再见到我。别怕,撑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安抚完女人之后,便转向了马超,“我必须得赶快回去。” 马超冲着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将她横抱而起快速返回。大乔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放松下来。她的手搂上了他的脖颈,闷闷地说:“你不好奇我给她下的什么药?” “我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不好受,我便永远不会问。” 大乔沉默了一瞬,而后将头轻轻靠在了他胸前,“她不会再怀上孩子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的身子已经快被掏空,没有孩子她不一定能过得更好,但至少她不用再受生育的折磨。不用在……某一次的生产中一尸两命。” 马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既然已经做了,对错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后悔以及如何向前。” 马超将她放在了那间关押她的小屋窗前,迟疑而又不舍地说了声“我走了”。大乔点了点头,却又在他转身时抓住了他的手。马超满目惊喜地回头。 “我……”大乔抿住了唇,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看向他,“那个……献祭他们准备提前,因为我的存在始终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如果,你并没有反悔依旧想要……娶我,一个月后在山中来接我。”大乔将“娶我”两个字说得宛若蚊鸣,可马超还是听见了。 “你答应了?!”马超眼眸中涌出的笑意压也压不住。他极力想要维持着表面的沉稳,但是止不住上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她。 “嗯,”大乔红着脸应了一声,“不过……我们可能还得在山上住一段时间,我还是想要帮助那些被卖来的女孩。如果后来的女孩中有人能看懂我留在墙上的信息,如果她们有人不畏惧大山,如果她们无论如何都想逃出去……我希望能帮她们一把。”大乔抬头看着马超,海蓝色的眼眸同样诚恳得烨烨生辉。 “你打算怎么做?后来被卖来的姑娘不识字的应该有大多数。” “我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我会在墙上画上一副小画用不常见的药草在关键处指路。之后留在山里也是为了去种下这些草药——这里没有大夫,那些草药会随着四季开败,或许在以后它们能帮助一些姑娘逃出去。我希望她们能逃出去。” “好,”马超柔柔地笑了起来,突然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我等你,我陪你。” 山中的四季更替似乎总与外界不同,春去秋来,但在山中秋日早早地便会结束。 大乔被人胡乱地套上了一件红色的衣服,盖上红盖头绑住了手脚塞到了喜轿里。大乔的心就跟着这摇摇晃晃的喜轿一般起伏不定,她止不住地紧张,连手心都冒出了汗。 喜轿的颠簸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有人将她粗鲁地从轿子里拽了出来不知道带到了哪儿。耳边响起了一阵淅淅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之后便是离去的脚步声。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一两声还未挣扎着未停歇入眠的虫鸣。 有树叶落在了她的肩头。大乔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困意渐渐席卷了上来——连她自己都很惊讶,她竟然一点也没想过马超会不来。她竟然如此的相信他。 在大乔快要入睡时,有脚步声向着她一点一点地靠近。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来者在她的手背上敲了敲,礼貌得像是在敲门以引起主人的注意。大乔觉得痒便抓住了他停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 马超笑了起来,掀开了一直挡住她视线的红盖头——他和她一样穿着件红色的衣服,看样子是新买的。连平日里有些蓬松散乱的头发此刻也输得一丝不苟。 他解开了绑住她手腕的绳索,对她笑得柔和而又羞涩:“我来接我的新娘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