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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倒像是冤家聚头呢!(剧情)

    幸而山间林树繁茂、枝叶参天,纵使丽日乘空,然日光自攒簇郁林上疏漏而下,已悉数融进nongnong荫蔽里,徒剩星点明媚在目、沉沉暧昧滞空。

    太微元君敛眉挥手,默立宋霍二人两侧的扶疏榆柳竟徐徐向中间聚拢垂条,形成一面宽延的风帘翠幕,重重叠叠遮住里面渐成歇势的斜云歪雨。

    霍仙令见状嗤笑一声,为宋灵符整毕衣衫并安顿在一旁榆树下后立马冷冷开口道:“别装了,她已经昏睡过去了。”

    话音甫落,只闻疾风嗖嗖贯耳之声,太微元君骤然援臂猛地劈裂面前翠帘,绿丝断枝霎时如剧雨般扑簌翻飞,只见她从袖中利落抽出一柄拂尘,纤手一甩,其上密密麈毛如绳索般飞旋而出,直直刺破面前阵阵迷目乱叶,一把套牢住霍仙令颀秀的脖颈,猛然一拽,啸啸将霍仙令凌空飞拽到自己面前,伸手紧紧掐住他泛红的脖颈,柳眉倒竖,杏眼怒瞠道:“你死便死了,老娘懒得管你,但别连累我的灵符!你带她来东海做什么?你不知道帝君他……”

    霍仙令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眉间破魔宝印霎时华光大作,于素色抹额下暴出浩浩灵威来,他双目闪烁着炯炯明霞,唇角却牵出一抹阴狠的笑意道:“李玄都,若不是担心东华帝君察觉,我早剁了你这双爪子。”

    东海境内,胆敢堂而皇之威胁水府仙祇!

    太微元君心火愈盛,不禁咬紧银牙,圆瞠怒目与他剑拔弩张地对峙良久,最终还是顾及体面,想着秀才不与兵斗,愤愤不平地松开了手,并收回缠在他颈上的拂尘。

    她瞥了眼霍仙令裸露在襕衫外的皮肤,那些繁缛的朱字咒文已愈加淡化,几乎已分辨不出布白严谨的笔画,恰恰浮显出方才激烈性事后残留的浓重欲痕与暧昧血渍,意料之中地刺痛了太微元君的眼。

    但眼慧如她,怎能辨不出那咒文是天府冠军显应真君神兵之上镌刻的金光咒?而冠军显应真君与东华元阳帝君又素有交往,想来这小子竟是妄图逞一番狐假虎威的戏码。

    霍仙令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边整理仪容边回答太微元君道:“你弄错了一点,不是我带灵符来的,而是她自己要来见你,我是来寻她的。”

    太微元君嘲讽道:“那你怎么不将人看顾好?竟须得你亲自光临我府,连哄带骗的将人运走?”

    “你又说错了,我来不是为了带走她。”霍仙令挑眉嗔笑道。“我答应给她自由,让她自己去追寻这一切的真相,至于为何她会第一个来找你,我也不知,兴许她早就不信任你了吧。”

    太微元君回讽道:“那你呢?你又信任她吗?答应让她自由却又暗中跟着她,甚至……”

    她伸手轻敲了两下霍仙令额上的素色庆云抹额,冷笑道:“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给她看呢。她知道你这道杀戒印是怎么来的吗?”

    杀戒印——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如此称呼过它。

    太微元君假意喟叹道:“可怜我的乖宝,明明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你这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被你哄骗得好生可怜。”

    霍仙令拍开她的手,皱眉警告道:“你少多管闲事。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件一件的做,当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教灵符了解当年蓬莱的内情,此事我不会插手,你当年与她颇为亲密,就由你来引导她。”

    他话头顿了顿,随后破天荒地向太微元君躬身作揖道:“万望你念在昔日同游的情分上,帮这一次。”

    太微元君一时愣住,立马回神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道:“我就当是为了灵符,你又假惺惺个什么劲!”

    得了太微元君的准信,霍仙令暗笑一声,只见他昂藏身躯旋即化作一缕淡薄轻烟,转瞬间便凭虚散弭于空中,再无踪影。

    太微元君翻个白眼,手持拂尘故意在霍仙令方才散去的地方再三挥舞,仿佛清理某种乌烟瘴气一般,待心里过意的去了,便将拂尘徐徐收进宽博衣袖中,步履轻巧地踱至不远处的榆树下。

    看着卧倒在榆树下昏昏沉沉的宋灵符,太微元君轻叹一声,俯下身抚摸着宋灵符的面庞,忽然,她无意间瞥见地上那颗滚落一边的云珠丸,其上鎏金花纹的矫翼凤鸟蓦地撞动她的心防,她指尖略使仙力,刹那间,只见宋灵符身形骤然缩小,浑身渐生出火红色的翩跹细羽,顷刻便全然变作一只体态纤盈的凤凰,太微元君将她轻柔抱在怀中,并收好那颗余香袅袅的铜熏球,转身步入山道,向野禅峰顶的仙府而去。

    “娘娘您可算回来啦,先前话说不到一半就突然走了,扔我一人在这里,可盼死阿沁了!”

    太微元君甫一入室,闲在软榻上的敖沁便立马起身来迎,望见元君怀里抱着的凤凰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欣喜道:“这小家伙是谁?我除了云珠外,还没见过其他凤凰呢。”

    太微元君笑道:“这也算不得其他凤凰,她是云珠的女儿,名叫灵符。”

    敖沁闻言似是松了口气,上前小心翼翼抚摸着凤凰的羽毛,感慨道:“想不到我不在的这千年里,云珠竟有了女儿了,娘娘,云珠人呢?”

    太微元君不露痕迹地答道:“她外出云游去了,说是想见见蓬莱以外的天地,唉,孩子大了总归是留不住的,云珠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敖沁吐舌卖乖道:“娘娘您这可冤枉阿沁了,若非帝君管得严,我也想来时时看望您的呀。”

    太微元君温和应声道:“好好好,这回我们师徒久别重逢,待我将灵符安顿去内室睡了,再来与阿沁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随后,太微元君在敖沁的声声催促之下,抱着宋灵符款款寻至内室寝居,将她好好安顿在绵榻上,手上捏诀施了一个安神哄眠的仙术,方才回到外间与敖沁絮絮畅叙旧情,并询问敖沁这千年来在紫府洲帝君驾前侍奉的生活如何。

    敖沁全无仪态地横瘫在软榻上,揪着发丝悻悻道:“帝君倒是不常见到,我只有在他出行之时随行侍驾,跟着出一趟远门,但帝君平素也不爱四处走动,嗨呀,连带着我也要跟着发霉了。”

    太微元君斜靠在花梨木圈椅中,手上端一枚小瓷盏,一面呷茶一面问道:“既然帝君管束这么严格,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我这空巢老人的?莫不是偷溜出来的吧?”

    敖沁琉瞳一转,支起手臂笑嘻嘻望着太微元君道:“娘娘神算!不知我此次冒着风险来慰问娘娘,娘娘可否大发慈悲,帮阿沁在帝君那里遮掩一下。”

    太微元君闻言,笑着将手中空出的小瓷盏掷向嬉皮笑脸的敖沁,敖沁将上身微微一挪,那枚精巧的瓷盏竟不偏不倚地挂在了左边龙角上,玉脂般的龙角抵着盏底浅浅旋转两圈,敖沁一双琥珀色的桃眼也跟着滴溜溜转,真仿佛流光溢彩一般。

    太微元君盯着出了神,直到敖沁连喊几声“元君娘娘”方才回过神来,敖沁已将瓷盏摘下,轻轻捏在掌心里把玩,口中撒娇道:“娘娘不会当真了吧?我方才是说笑的啦,这次到访蓬莱其实是奉了天府太真玉女的钧命,帝君处自有她帮我说明,娘娘不必在意。只是本来我该与太真玉女一同上山,半路却碰见了荡魔显威真君,硬是把太真玉女拽走了,我看他们的神情好生奇怪!不似夫妻相见,倒像是冤家聚头呢!”

    太微元君忽然坐直了,右手悄悄攥紧了圈椅的扶手,狐疑道:“什么夫妻?”

    敖沁调侃道:“哎呀,娘娘是怎么了?莫不是见到我高兴得晕了头?荡魔显威真君月前与太真玉女结为仙侣,娘娘还给他们送过贺礼的呀。”

    什么太真玉女,什么冤家夫妻,什么贺礼,太微元君越发晕头转向了,只得顺着问道:“那太真玉女寻访蓬莱是为的何事?”

    敖沁答道:“却是为的那件贺礼的事,荡魔真君觉得云珠丸太过贵重,不敢领受,故而请太真玉女亲至蓬莱将其奉还。”

    云珠丸一出,立刻点醒了太微元君混乱的思绪——原来所谓的太真玉女就是宋灵符,她借奉还宝物一事请敖沁带她来到蓬莱,目的是为了亲口询问自己当年蓬莱幻境一事,可行至半途却被霍仙令拦下,自己感知到山中突现天府仙祇,赶去察看,再之后便是先前所发生的事了。

    太微元君正沉吟思索间,忽然听到瓷盏落地碎裂之声,她恍然抬眼,只见敖沁竟捂着腹部在软榻上瑟瑟发抖蜷成一团,口中逸出痛苦呻吟。

    她急忙趋至软榻前,缓缓扶起敖沁上半身抱在怀里道:“怎么了阿沁?肚子不舒服?”

    敖沁痛得面色惨白,数颗豆大的汗珠自额上直直滚落,忽而,只见她十指抠紧裙衫,上身猛然前倾,竟从口中兀地吐出一颗发紫发黑的圆珠子,骨碌骨碌径直滚落至房间门槛边,被一只金云滚边靴子铿然踏个粉碎。

    敖沁费力望一眼来者,随后竟白眼一翻昏死在太微元君怀里。

    太微元君望向门前,只见来者头戴一顶玉莲子午道冠,身着一袭绀青色庆云纹绉袍,面如琅玕精精琢,身似扶桑堂堂立,来径浥尘似有洛仪随侍,目见身侧流华若有望舒待驾,如此这般仙气逼人,不是东华元阳帝君却又是谁?

    东华帝君含笑道:“本该教我座下龙女先行前来贵府送拜帖,谁知我那贪玩的龙女不知何处玩乐去了,竟左右寻不见她,无奈之下只得我先拜访贵府,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太微元君谨慎道:“不敢,请进。”

    言罢,东华帝君仿佛没看见榻上如死鱼一般的敖沁,轻车熟路地往方才太微元君坐过的圈椅上一坐,足下行过处蜿蜒过星星点点的细碎珠屑,待坐定,方才幡然醒悟一般望着软榻上的二人,故作惊讶道:

    “我当这龙女上哪贪玩去了,原来竟躲在玄都你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