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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的白月光 第64节

    君王毫无征兆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博山炉。

    guntang发红的香碳散落一地。

    “陛下!!”众人大骇,吕总管眼看着火星几乎舔上陛下的衣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吕忠。”褚无咎突然叫吕总管的名字,吕总管浑身一震,心中倏然升起莫大的恐惧。

    他看见年轻的帝王低下头,那双妖鬼般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件事不能让衡明朝知道。”他缓缓说:“这件事,今天,绝不能让衡明朝知道。”

    有如一把寒刺将吕总管从头到脚切开。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强烈地意识到了什么。

    如醍醐灌顶,吕总管重重点头:“是!是!”

    “奴才这就去封锁消息!这就去给褚统领传信!请他看住皇后娘娘,严禁任何人接近皇后娘娘。”吕总管从未如此竭尽脑血,他趴在地上,嘶声道:“奴才这就去缉拿常山郡王一众!立刻褫夺其封号、押下诏狱,全族家眷圈禁,只等大婚之后由陛下与皇后娘娘圣裁!”

    褚无咎吐出一口气。

    吕总管连忙一行礼,爬起来手忙脚乱跑出去。

    褚无咎看着吕总管连滚带爬地跑走,他站在那里,宽大的喜服袖口垂落,一阵风吹进殿中,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轻颤。

    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褚无咎很了解衡明朝,像了解自己的骨头和血rou,衡明朝心软,天真,没脾气,像个泥团子好捏,但她有底线,那底线绝不可碰,碰了,那泥会倏然变作世上最硬的骨头,肝肠寸断,不死不休。

    那底线,就是衡玄衍。

    衡玄衍可以死,但死的不能与他有一分瓜葛。

    褚无咎站在那里很久,袁子明看着他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握起手掌,他的颧骨轻微起伏,像生生要把牙骨咬碎。

    他的眼神让袁子明莫名感到惶恐。

    “世上怎么总有许多蠢货。”他是在自言自语,一个字一个字像喉骨碾着挤出来:“这些,蠢货。”

    “……”

    殿中鸦雀无声,好半响,帝王从托盘中拿起九旒冠冕,就那么拿在手里,然后径自走出去

    “诏京兆府。”他的声音寒得森冷:“传令京城,今日京中市坊街巷,皆不得见白布,各家门户紧闭禁足家中,停灵不送,丧号不响,不得闻啼哭声。”

    众人低头应声,内监与礼官们无声跟上去

    袁子明手忙脚乱拿起自己的纸笔,小跑着连忙跟去后面,不知为什么,莫名生出不安,觉得今天仿佛要发生一件极可怕的事。

    ——

    新后的仪仗缓缓穿过通向宫城的长街。

    太尉为使,宗正卿为副,黄门六制监侍郎引幡,八匹纯色白马挂红标开道,禁军驾马护持车队仪仗左右,在万众簇拥中,凤辇车舆辗过朱雀大街的路面缓缓向前。

    褚毅骑马慢慢在车队前面,无数大红的旌幡交错摇曳。

    忽然他听见激烈的马蹄声。

    “统领,前面来人。”

    褚毅抬起头,看见两列快马从远远前方尽头冲来,马蹄惊起滚滚烟尘。

    他不由皱眉,今日帝后大婚,长街两边戒严,决不许有人占道,怎还会有人公然纵马疾驰。

    那两列快马冲到跟前,玄黑金纹的甲胄倒映出阳光,褚毅眼神一凝。

    这些人竟是神策军近卫。

    “统领!”那人疾驰而来,竟来不及勒马,生生从马背翻下,擦血的手掌高高奉上一卷细绳拴着的密信:“陛下有命,请统领阅后即焚,不得有第二人见。”

    褚毅拿过信,扯开细绳,薄薄的宣纸写着细小的黑字。

    褚毅看清内容,瞳孔骤然收缩。

    仪仗如云绵延几里,骑在骏马上的少年碧眼深瞳,容貌俊美妖异,靠在后程队伍外围护送着仪仗前行。

    “碧少爷!”

    颇尖的女声从不远处看热闹的百姓队伍中响起,一个宫装打扮的年轻女子扑出来,高声喊:“碧少爷!奴婢有要事禀告!”

    蔚碧低下头,冷漠的目光落在翠倩身上,纵然十万火急,翠倩心里也忍不住生出羞意。

    她忍不住抬头,但当对上那双冰冷甚至泛着杀意的碧绿眼瞳时,脸瞬间就白了。

    “碧、碧少爷…”翠倩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她连忙颤声说:“奴婢,有事向、向秋秋小姐禀告。”

    蔚碧冷冷看她一会儿,忽而冷笑:“她倒是聪明。”

    翠倩心倏然旋起,哀求说:“少爷…”

    蔚碧抬起头,看着天空,看着那座已经不算遥远的宫城。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抬起手,身边的侍卫们有些犹豫:“都尉,仪仗途中,循礼不准任何人进——”

    “让她进去。”蔚碧冷冷说:“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侍卫们面面相觑,到底低下头,勒马让出一条小路。

    翠倩眼中爆出狂喜。

    “谢谢碧少爷!谢谢碧少爷!”

    翠倩喜极而泣:“小姐的后半生全指望您了!小姐会一辈子感激您!”说着便急匆匆跑进去。

    蔚碧并不言语,他冷眼看着翠倩的背影冲向前面的车架,高而瘦的俊美少年高坐在马上,神情渐渐变成一种近乎冷漠的平淡。

    越秋秋摇摇晃晃坐在马车里。

    帝后大婚,前路未卜,她不忍心朝朝一个人进宫,就没回家去,她和朝朝商量好,跟着仪仗一起进宫去住段时间,等到新帝把婷jiejie放出来把这件事解决才出来。

    秋秋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

    朝朝和新帝本就是一对,十几年的未婚夫妻,就应该成亲,应该在一起;秦王死了,婷jiejie伤心,但这也没办法,皇位之争不都这样,你杀我我杀你,没有只准秦王杀别人不准别人把他拉下马的道理,反正婷jiejie当时就是被迫嫁给他,这下终于能出宫了,能回家好好祭拜一次苍穆叔父了。

    而且朝朝还说要让新帝封婷jiejie做长公主,到时候婷jiejie做了长公主,正好可以和霍大哥重续旧缘,又有尊荣又能和喜欢的人成亲,简直再好不过。

    凉王死了,秦王死了,苍穆叔父和寒将军邓家那么多无辜将士的英灵终于在地下能安息了。

    爹爹这下肯定能高兴起来了,如果大伯知道,病说不定都会好起来!

    秋秋这么想着,越想越高兴。

    一大早起来就忙活,也没吃饭,秋秋感觉肚子有点饿,她揉了揉肚子,拿起旁边架子上的糕点,正要咬下去,就听旁边帘子外传来压低仓惶的女声:“秋秋小姐!”

    秋秋突然听着有点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掀起帘子,随即瞪大眼睛:“翠倩!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她正想继续问婷jiejie怎么样,就见翠倩一下大哭起来。

    “秋秋小姐!”

    翠倩哭道:“您快回来吧!咱们府上出大事了!!”

    ·

    朝朝坐在车架里。

    婚衣很沉,皇后规格的嫁衣要比她自己绣的那身繁复厚重许多许多,沉甸甸压在她身上。

    凤冠很好看,但同样很沉,戴久了压得脖颈疼起来,朝朝吐出口气,努力抬起脑袋往四周张望。

    宽敞的车架里,华美的帷帐重重叠落,密不透风,朝朝怔怔看着,恍惚竟觉得这车架变成一个巨大的金红牢笼,将她封死在这里面。

    ……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朝朝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托起腮,在心里默默重复一会儿见到褚无咎该说什么。

    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对他服软一点,反正她就从来没怎么硬气过,她没有本事,她没出息,她就多哄着他点,哄他把婷jiejie放出来,封长公主,然后哄他把肃大哥放出来,再然后哄他把她也放回家去住几天,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再再然后……

    朝朝托着腮,想着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漫开一点点高兴。

    其实她还是高兴的。

    能嫁给他,她还是高兴的。

    她托着腮,在这个没人看见的只有自己放任少女心事的地方,终于还是悄悄地,悄悄弯起了一点眼睛。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

    细细的风透过帷帐,吹进来。

    “朝朝…”

    “朝朝……”

    “朝朝——”秋秋哭着往前跑,跑过长长的仪仗和无数车马,有人来拦,她奋力挣扎,趔趄着扑倒,嚎啕大哭:“大伯没了!”

    “他们把大伯逼死了!”秋秋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听见了吗!朝朝!朝朝!!”

    “大伯——”

    满腔深烈恨意几乎喷薄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尖喊:“——大伯被他们逼死了!!”

    …

    ……

    朝朝坐在车架里。

    她安静地,怔怔看着前面。

    突然,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下来,爬满了整张脸。

    她掀起车帘,毫不犹豫跳出去。

    浩大的卤簿仪仗,成千上万双眼睛眼看着年轻的新后跳下来,她金红的嫁衣翻飞,头顶的凤冠迎着夕阳而熠熠发光。

    她落在地上,像扑进荆棘丛的雀鸟,红得漫出浑身的血。

    她扯过凤舆车前的缰绳,夺过一匹马,翻身上去。

    “皇后娘娘!”

    无数人阻拦她,无数人喊着她,无数禁军将士试图挡住她,朝朝抓过缰绳,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