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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的白月光 第10节

    她从来没听过衡明朝说这么多话,还是说的这么深刻的话。

    “你…你……”越秋秋结巴:“你、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阿朝像是从某种恍惚状态中惊醒,抬头看着她,笑了笑:“是我师尊告诉我的。”

    “原来是沧川剑尊……”越秋秋恍然大悟,可刚说出几个字,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沧川剑尊,正是陨落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

    昆仑、人族正道那么多代先辈为了阻止妖魔破禁而牺牲,衡明朝的师尊甚至为了斩杀先一代魔尊而死,如果如今就让妖魔这么轻易破禁而出,进入乾坤界,换来这所谓的一时和平,那么那样多先辈的牺牲,又算什么?

    越秋秋看着衡明朝清澈的目光,心里突然一揪,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愧疚,嗫嚅:“对不起,我……”

    阿朝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没关系,蔚师姐说得其实也有道理,她的想法是很好的,我师尊告诉过我,任何一场战.役,从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而是为了更长远的和平,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族与妖魔和平共处的办法,能从此以后再无纷争,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她说话时语气轻和,眼睛弯弯,看不出任何悲戚。

    可不知怎么的,越秋秋心里却更难受了。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天色不早,我回去啦。”阿朝向她摆摆手,笑一笑,转身向沧川峰去了。

    越秋秋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化作一个小小的影子,越来越远飞向天边一座如剑撞入云巅的高峰。

    越秋秋知道,那是沧川峰,是昆仑最遥远的一座山峰。

    沧川剑尊是昆仑大长老,威压四海,震慑八方,座下却没有徒子徒孙成群,他平生只收了一个徒弟,是唯一一个弟子。

    沧川剑尊陨落了,那座山峰就只剩衡明朝她一个人。

    只剩她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万禁平原,万里无人烟。

    上古时期,三界同归一处,乾坤大地仙魔共生、妖鬼同行,直至八位祖妖与十六尊魔神合谋,率领百万妖魔杀向九重天意欲主宰乾坤,九重天三千圣人降世,率领人族反抗,爆发亘古以来第一场也是前所未有恢弘残酷的仙魔大战。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笔墨能切实记载的战役,三千圣人如流星陨落,统治上古千万年的九重天烟消云散,当人族付出惨重代价斩杀了祖妖与魔神,将妖魔生生驱逐出乾坤界时,天地仅剩下二十七位圣人。

    这二十七位圣人共同设下万世封禁,自从妖魔界与乾坤界分离,又过了几千年,直至最后一位圣人坐化在昆仑山巅,上古,彻底陨灭。

    在这场被称为灭世之战的可怕战役里,山河大变,日月倒颠,天火将万里平原焚烧殆尽,乃至数十万年后,这里的大地仍是一片焦红,形如鲜血侵没,寸草不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说巧不巧,上古陨灭距今也正是整整四十九万年。

    平原之上高悬着一个如山高的巨大光圈,中间一道狭长如刀割的裂痕,有如怪物巨大的口,吞吐着黑暗的妖魔之气

    ——这赫然是贯穿妖魔界与乾坤界的封禁。

    那曾是上古诸圣穷尽整个乾坤人族一代生机造就的封禁,它封了四十九万年,风风雨雨,电闪雷劈,它曾是世上最强大的封禁,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也终究渐渐褪色衰弱——世代代妖魔竭尽一生以攻破封禁为荣光,最强悍的妖魔会踩过空间洪流,从细小的破口缝隙破禁而入乾坤界,人族正道悍然迎战,落在纪史的书册上,便是每万年一次的仙魔大战。

    每一万年,每一次,那封禁的破口越变越大。

    三个月前,先代魔尊血罗刹祭出本命魔骨,轰天动地的一击,生生将缝隙撕裂开大半,诸多大妖魔狂欢般的涌入乾坤界,乾坤界人修奋力迎敌,所以爆发了上古陨灭以来最残酷惨烈一场战役。

    三个月后,出于某种微妙的平衡与妥协,人族正道势力沉默全部退出万禁平原,这里剩下的,便是盘踞的妖魔。

    如今,封禁前广袤的土地伫立着一片巍峨华丽的宫殿,正是新一代魔君殷威的居所,此外还有数百成千实力强悍足以破禁的大魔大妖也踏入乾坤界,聚拢在魔宫周围,因为此处妖魔聚集,空气都悬浮着一层森寒血腥的妖力魔气。

    魔宫琼华殿,蔚韵婷倚在软榻上,琼华剑放在榻角,她伸出手臂,侍女们正小心翼翼为她包扎伤口。

    她脸庞苍白,神色有些疲惫,倚在软榻,飘逸的留仙裙摆下,竟露出一条长长的花白蛇尾。

    是的,蛇尾。

    蔚韵婷看着自己的蛇尾,目光落在自己手臂的伤口,难得有些怔怔。

    打神鞭,昆仑镇山重器,更是斩妖除魔的不世杀器,那一鞭不过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却如烈火灼烧,血流不止。

    蔚韵婷疼得额角不断冒出汗珠,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蛇尾,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是她一生最大的秘密。

    她不是人,她是妖,是一只人与妖杂合而生的混血半妖。

    她与弟弟蔚碧生来便不知父母,幼年时在妖魔界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后来偶然被上一代魔尊血罗刹收养。

    说是偶然,又是什么偶然呢,不过是因为她们姐弟体内的靡蛇血脉。

    上古有大妖“靡”,人面蛇身,负有双翼,擅长千百种变化,实力低微,在神魔横行的上古并不出众,但有一种极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吸收天地任何一种能量,除了妖力,还能吸收魔气甚至人族的灵气,化作自己的力量,

    上古至今数十万年,哪怕如今大妖体内的血脉也已经很是稀薄,但老天终究没有对她们姐弟残忍到底,她们姐弟体内的靡蛇血脉竟然极有返祖的潜质,不仅能承载妖魔之力,还能如人族修士一样用灵气修炼,尤其是她,更有绝佳的剑道天资。

    血罗刹看中了这一点,以强悍的魔气硬生生封了她们姐弟体内的靡蛇妖族血脉,只显露出人族的模样,然后改头换面将她们送去昆仑,让她们潜伏其中,以待将来某一日伺机搅乱人族正道。

    这才有了昆仑双璧的琼华仙子,蔚韵婷。

    隔断的纱帘被掀开,高大的人影急步进来:“婷儿,你的伤怎么样?”

    蔚韵婷从久远的恍惚中回过神,望着殷威,露出笑来,想起身迎:“威哥。”

    “快躺下,你还伤着。”殷威大步迎过来,连忙揽着她肩膀坐下,蔚韵婷柔顺偎进他怀中,殷威看着她手臂那血rou模糊的伤口,心疼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愈合?”

    蔚韵婷轻声叫侍女们退去,望着自己手臂丑陋的伤痕,有些苦笑:“打神鞭,便是如此威力。”

    殷威看她额头都是冷汗,心疼地用袖子为她擦拭,咬牙说:“那姓苍的老东西竟如此狠心,你当时不该拦我,我就该叫他狠狠吃些苦头。”

    “威哥,别这样。”蔚韵婷有些凄楚说:“那毕竟是我的师尊,昆仑养育我长大,已是我极对不住他们,你再说这样的话,叫我情何以堪?”

    “婷儿,你便是太善良。”殷威看蔚韵婷目露恳求地看着他,到底心软,叹气说:“好,我都听你的,我不与他们昆仑计较就是,我只是看不惯你受委屈。”

    蔚韵婷这才破涕为笑,又摇头:“我不觉得委屈。”

    “婷儿啊…”殷威愈发舍不得,他叹一声气,怜爱地把她拥在怀中,搂着她的肩膀,畅想说:“等你师尊想明白,那群人族正道开了琅琊密境,取来无患草,将我体内魔种的戾气消了,我也不想和他们打什么仗了,只要让我们太太平平迁进来,从此以后我们妖魔再也不必在妖魔界苟延残喘,那些小妖魔仔子们也能看见这蓝天阳光、闻见这青草泥土香气,我们再寻个风景好的地方,建一座你喜欢的宫殿,过神仙眷侣一样的逍遥日子。”

    蔚韵婷听得也露出期悦之色,可一会儿,又渐渐黯然下来:“开琅琊密境、取无患草还好,但将妖魔迁入乾坤界,师尊怕是不会同意。”

    殷威想到昆仑掌座苍穆那肃穆顽固的模样,眼中闪过杀意:“那老匹夫——”

    蔚韵婷着急说:“威哥!”

    “好好,我不杀他。”殷威有些烦躁:“那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退回妖魔界,继续活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蔚韵婷咬唇。

    师尊为掌座一日,昆仑便不可能对魔君俯首,人族正道如有旗帜高扬,更不可能接纳妖魔进入乾坤界的疆域。

    “容我再想一想。”蔚韵婷低声说:“我们再想一想,总会有办法。”

    “好。”殷威看她愁眉不展,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些惹她难过,搂着她安慰:“你也不必太忧心,人族正道又怎么样,那些名门大宗、世家大族,嘴上个个清高凛然,但最后不也都识相来投我麾下,我看他们也不过如此,任有千般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灰烟,待我得了无患草,实力更进一步,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是立下了天地誓不主动与人族为敌,但他手下还有的是妖兵魔将,还有许多投靠来的人族势力,如果昆仑那些仙门顽固不肯退让,连让出几块地方给他们妖魔容身都不愿意,他就算扛着天雷也要与他们拼杀个分明!

    蔚韵婷见他狂傲的模样,不由微微蹙眉,露出担忧的神态,柔声说:“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你也不要小觑天下英豪,那些名门氏族都有着千岁万载的年月,处事灵活,自有一套延续家族的法则,人与妖魔殊途,他们表面上降服你,心里却未必服你,你还要审慎对待他们才是。”

    “什么处事灵活,不过巧言令色的迎风草罢了。”殷威性情爽烈,虽然听了蔚韵婷的话拉拢那些人族氏族大宗,心里却极不屑他们的假清高:“我看那乾坤正道,哪怕是那昆仑,自沧川剑尊后,便再无一人配称英豪。”

    突然听到沧川剑尊的名字,蔚韵婷微微一怔。

    她当然是知道沧川剑尊的,昆仑大长老,她师尊的大师兄,往日里,她是要恭恭敬敬唤一声大师伯的。

    这之前其实还有一桩不大为人知的小事,当年先代魔尊血罗刹将她送入昆仑,居然本是欲将她送入沧川剑尊门下,只是当时沧川剑尊无意收徒,她才转而拜入掌座门下,成了师尊的弟子,那时师尊已经收了师兄霍肃,她便是次徒。

    蔚韵婷抿唇笑:“真是难得,听你夸什么人。”

    “我不是不夸人,只是满天下没几个人配得上我夸。”殷威说着,声音说不上是低落是愤恨还是钦佩敬服,颇为复杂:“我义父血罗刹那是何等雄主,我从不敢想有人能及他,可仙魔战场上,沧川剑尊竟能一剑杀他,以身碎剑,势压万里魔气……”

    殷威吞了他义父血罗刹的半颗魔种,偶尔能窥见义父生前的记忆,残破画面中那青褐深衫的剑尊悬空而立,如亘古穹苍的树,剑锋所过,大地生草木,万里山海顷刻湮为飞灰。

    “你没亲眼所见,那才是滔天的气魄…”殷威久久怅然,黯然苦笑:“我这一辈子,怕是都及不上他们一二。”

    “…乾坤之大,自然有无数英豪。”

    蔚韵婷却垂眸,轻声说:“可沧川剑尊也好,老魔尊也罢,都已经过去了,在我心里,你才是最伟岸的雄豪。”

    殷威心中震动,心中那些失意落寞一扫而光,只漫开无法言说的感动与暖意,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有你如此,我平生无憾。”

    蔚韵婷依偎在爱人宽阔的胸膛,心中升起慰贴的满足,想着过去的种种,思绪纷繁复杂,在心里无声深深轻叹一声,暗暗期盼着未来一切能尽如人意,绵延此刻的太平幸福。

    ——

    蔚韵婷和殷威依偎私语良久,直到天色渐晚,有人请殷威去处理些事。

    蔚韵婷起身要送他,殷威不叫她起来:“你歇着。”

    蔚韵婷也不强求,便抿笑着顺从躺回去,柔情目光望着他。

    侍女们列着整齐队伍进来,伏跪在地,殷威对她们勒令“好好伺候魔后。”等众侍女恭声应下,他爱怜握了握蔚韵婷的手,又坐了片刻,直到蔚韵婷娇嗔轻推他“走了”,才终于走了。

    蔚韵婷看着殷威背影离开,她的贴身侍女翠倩为她奉上清茶,又轻声问:“魔后可要用些吃食?”

    琼华殿的侍女大都是她这些年陆续收留招买的小妖,一直留在妖魔界,如今随着一起迁进这乾坤界的魔宫中,忠心都是可靠的。

    “我不饿,不吃了。”蔚韵婷接过茶抿一口,轻声叹:“还叫我小姐吧,我们以后时常出去,碰见正道氏族那些弟子长老,这称呼不便利。”

    “…是。”翠倩便改了口,但犹有不甘:“小姐太委屈了,明明是尊贵的魔后,竟还要对那些人族遮遮掩掩。”

    蔚韵婷摇了摇头,她幼年就被送来乾坤界,在昆仑长大,虽是半妖之身,其实心里对人族十分有归属感,如果可以,她其实是更愿意以人族的身份生活的。

    蔚韵婷见侍女们开始收拾旁边的药罐,特意问:“这些药给师兄送去了吗?”

    打神鞭抽来,是霍肃为她挡下,伤了肩膀,她心里一直惦记着。

    “知道您惦记,早前就送去了。”翠倩犹豫一下,小声说:“只是…当时陛下看见送药给霍公子,很是不悦。”

    蔚韵婷心里无声叹气。

    她与师兄关系亲近,殷威总是生出嫉妒,因为魔种的影响,脾气愈发偏激暴躁,时常与师兄针锋相对,甚至渐渐生出杀意。

    如今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盼着早日得来无患草,去了魔种的戾气,叫殷威脾气宽和起来。

    “以后你们给师兄送东西,都避开主殿绕小路走,师兄伤得重,这剩下的药都拿去给他,让他好好养伤。”

    翠倩连忙应声:“是。”

    吩咐完这些,蔚韵婷觉得有些疲乏,合上茶盖,正想说要小憩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小碧呢?怎么回来一直没瞧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