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祠堂
第一章 祠堂
永宁十五年春,英王府祠堂。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从英王府祠堂传来,惊起了几只栖在祠堂外香樟树上的鸟雀。 祠堂内外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众人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 敢在祠堂如此喧哗的不是旁人,正是英王梁钰本人,现下她正在教训又流连于秦楼楚馆的英王世女——梁之煦。 当事人梁之煦此时正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脊背直挺挺地跪在祠堂中间,一副恭顺模样,但凭母亲责骂。 深谙女儿禀性的梁钰看她那样就来气,每次认错认得最爽快,可行为仍是可恶。 梁钰拿起手边的青瓷茶杯,砸在梁之煦脚边,清脆的瓷片破裂声将梁之煦惊了一跳,甚至有几个飞溅的碎片擦过梁之煦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 本来挨骂了这许久,已是昏昏欲睡,被这一砸,梁之煦九分的困意登时去了八分。 梁之煦不敢擦还在冒血的伤口,大气不敢出一声,跪得更加标准。 “钰娘,莫动气。”说话的是梁钰正君、梁之煦生父——梅知雪,也只有他敢在英王盛怒之时开口劝解了。 “煦儿,这次是你的不对。”身着银色滚边月白色家常长衫的梅知雪边说话,边踱步走至梁钰和梁之煦中间,以防梁钰再将什么东西砸在女儿身上。 “那南风馆是什么地方?是你该涉足的吗?”梅知雪对着女儿使了使眼色。 接收到信号的梁之煦立马伏地,言辞恳切,“此事是女儿做错了。原只是同窗撺掇着去见见世面,女儿不该。望娘亲看在女儿是初犯,饶女儿一次。” 跪在祠堂门前的贴身侍女江鸾听见世女这么说,不由脸热。 自家世女说起瞎话真是信口拈来。 初犯?南风馆元夜公子养的波斯白猫都和世女熟悉得不得了了。 “见世面?”梁钰冷哼一声,“你跑去南风馆见世面,谁给你的胆!” 深知此时不能还嘴的梁之煦,将身子伏得更低。 梅知雪斟酌着开口:“煦儿既已是知错了,钰娘你看……” “念你是初犯,罚你在祠堂好生反省三日,抄家规五百遍,没本王命令,谁都不准来。” 说到这句,梁钰睨了眼站在一旁的梅知雪,而后者正在眼观鼻鼻观心。 “你若再不收敛,好自为之!”语毕,梁钰拂袖大步走出了祠堂,梅知雪见状紧随其后,服侍的下人也乌泱泱走了一大片。 祠堂转瞬变得空荡,送来纸笔的下人走后,偌大的祠堂就只有梁家的各位祖先牌位陪着梁之煦。 梁之煦站起身来,略略活动了跪得酸软的筋骨。 日薄西山,大半日未吃东西的梁之煦渐觉肚饿,梁之煦可不敢指望母亲会送东西来。 眼珠一转,下一秒梁之煦便给各位列祖列宗作了个揖,拿起供桌上的供果和点心,就着尚温热的茶水吃了一些。 随意垫了垫肚子后,梁之煦将几个蒲团铺成一片,躺在上面悠哉悠哉打起盹来。 抄家规什么的,睡醒再说吧。 不一会儿,没心没肺的梁之煦就已沉沉睡去。 祠堂昏暗,惟有几盏长明灯。已进入梦乡的梁之煦面容恬静,一颗小小红痣正正点在眉中,有如玉面观音。 不画而翠的烟眉下是纤长卷翘的羽睫,上好的云锦面料更衬得梁之煦肌肤白嫩幼滑、吹弹可破。 与梁之煦整日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的恶名一样远播的是她的美貌。 历任英王都是在马背上、将军帐中建功立业。 而梁之煦作为现任英王世女,不出意外的下一任英王,并没有继承先人们的军事天赋,就连幼时百步穿杨的本领都渐渐丢弃了。 而在日渐成长为废柴的一天天里 ,梁之煦先成为了京师第一美人,“美”名远播。 京中人多叹:梁之煦顽劣,却实在美丽。 月亮渐渐升起,细碎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梁之煦身上,更显仙人之姿,无言月光有如实质般将梁之煦轻轻、轻轻包裹。 当江亭打开祠堂暗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仙子眠于月下,即便睡得两颊微红,发髻松散,衣裳微乱,仍让人不敢亵渎,唯恐下一秒仙子就会乘风归去。 江亭将梨花木漆金食盒轻轻放在桌上,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梁之煦身边,跪坐在梁之煦身侧。 万分温柔地执起梁之煦先前受伤的右手,细细处理了伤口,又从怀中取出玉瓷小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了梁之煦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江亭静静凝视着世女月光下的睡颜。 尽管已经将梁之煦的脸深深刻入了骨髓,但仍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毕竟,这样直视世女的机会可不多。 她是高高在上的英王世女,母亲是战功累累的英王,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表弟,而他——只是从小被正君买来的卑贱下人罢了。 正君宽厚,不仅不曾打骂他,还好衣好食地养着他,经年累月,竟将他这个贱如草芥之人也养出一身不输世家公子的气派。 但江亭自己知道,他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只是牙婆用五两银子从自己父母手中买来、又转手二十两银卖给英王府的货物。 现如今,他就是梁之煦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