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被送出国的这几年，李东海时常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

    记忆乱七八糟地占据他的大脑，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每一根都在向外撕扯着、吼叫着，试图占据他的每一根神经。

    最痛苦的时候，他被狐朋狗友怂恿着吸大麻。

    虚幻的、短暂的颅内愉悦之后，剩下的只是空洞的现实。

    他似乎和吵闹的灯红酒绿并不兼容。只是窝在卡座的角落里喝酒。

    喝到天旋地转的时候，他终于有勇气拨开了手机的屏幕锁，背出那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他不敢打电话。

    眯着两只眼睛努力聚焦在小小的键盘上，打字。

    他有很多质问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仓促地送出国。

    “他们说你害了我爸妈，是真的吗？”

    “为什么要送我走？你是不是心虚？”

    “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叔叔。”

    等李东海醒转，夜店里的音响仍然在嗡嗡震动，失真的音乐在耳边轰轰作响。

    他皱着眉等自己的思绪变清晰，回想着昨天不该接过那只大麻。

    尽管毒品让他在身体和精神上都彻底陷入虚幻的兴奋当中，但他此时此刻只想窝在自己的床上，抱着那件已经旧了的白衬衫，抽一根烈烟。

    在重重思绪当中放空自己，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他往往会在极端痛苦时，抱着那件衬衫抚慰自己，在一重又一重的疑云和崩溃之间，盼望着最后一瞬间攀上顶峰。

    他还清醒时，会描述这种感觉像有人在头脑里点了一只礼花，绽放得盛大又绚烂，震得人间战栗。

    每当此时，他都会想念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李赫宰。

    你呢？

    ＊

    想到这里，李东海猛地从重重幻想当中抽身而出。

    疯狂的鼓点、舞动的人群、交错的光影，像潮水一般再度涌入他的感知器官当中。

    他回过神来，想起昨天自己失去理智之后，竟然试图给李赫宰发短信质问。

    他连忙翻找自己的手机，最后在沙发缝里终于扒拉出来它。

    一开屏就是短信的界面，他愣了两秒，迟钝的视觉神经才连通自己的大脑。

    鲜红的标志提醒他消息没有发出去。

    这里信号太差了。

    他也忘记切换中文输入法了，打出来的是一串串乱七八糟的emoji和英文。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情绪。

    他明明不敢发给李赫宰，明明害怕听到他恐惧的答案。

    但又很失落。

    他好像错过了一次绝佳的、获知真相的机会。

    同时又升起了一丝庆幸。

    回忆又擅自调动起来。

    18岁的那场私密的、不伦的成人礼后。

    他被刺激得半天缓不过来，只能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平复耻感。

    李赫宰倒是不计较，抽了纸巾帮他清理。

    他大概当时正处于一种非常敏感的心理状态，又是在青涩的少年时期。

    身上的白衬衫被剧烈运动搞得皱皱巴巴。

    鼻间的烟味儿已经淡了，几不可闻。

    月色照进静悄悄的室内。

    他忽然想要一个承诺。

    “叔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他看见叔叔的半边脸隐进床头昏暗灯光下的阴影当中，叼着一根没点的烈烟，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

    “回屋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