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礼轻情意重

    高启强每年送出去的礼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打点关系的土特产，不得不投资的钞票，手底下的班子一年开两次大奖金，归顺他的集团骨干也要奖励。小虎每个月都带一班嘴巴紧的资深人士帮他算账，他的私帐，公司的“私”帐，两边的负责人不允许交流，唯一的共识是高老板捞钱本事相当高超，人人都想进他部落谋发展。不过想跟着他干要靠抢，有头脑的要最机灵，骨头硬的要最忠诚，每位成员都要把一颗衷心刨出来叫他赏脸摸两把，够胆就给你替他打猎的机会。

    不过这些毫无新意的钱权交易在高启强看来不算礼物，礼物要含诚意爱心，要思考挑选的才算。他用来讽刺陈泰大势已去的金蟾茶宠不算，他捐给meimei任职医院的大笔赞助算；他心腹干部人人都有的昂贵车架不算，安欣手腕上的塑料电子表算。

    新婚快乐周年纪念，毕业升职项目成功，节日生日领奖杯，要庆祝的日子真不少。高启强每年定许多花篮果篮给不同的人，不写祝福语，贺卡落款，保重身体。他明明不署名字，可是每个人都回电话给他，谢谢高叔叔、你是不是又给瑶瑶发红包了？你别乱花钱了、你怎么又送来单位、晓晨说收到了你寄的礼物；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高启强觉得自己喜欢这种感觉，选礼物让他心里摔死的空洞少些乏味。生活有时无趣到危险，相比之下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买游戏厅，买几个新铺子新房子，投资再投资，砸金蛋竞标下一整条街做项目。一点新意都没有，那就订铂金包，叫设计师把定制大衣的标签全拆干净再放衣橱角落的抽屉里，请香港最好的钢琴老师，花十几人情造出谭思言的死亡报告来保他爱人的命。什么都可以是数字，什么都不该只是数字。悉心呵护的二十八年血rou没想到命比纸薄，高启强好怕他现在仅剩下的也被夺走撕裂，这下他把自己分成几份才够填补？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给出，我还什么都没收获。

    高启强暗示所有人，没人给他答案。安欣爱问为什么，李响先问怎么了，可惜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高启强好需要尊严，好需要爱。

    被爱是力量，得到越多越有权力，诱惑所有人都迷上他怎么不可能，凡事要先得到才能有力气谈道德。拥有欲望自然掌握欲望，高启强上位后精心包装他的皮囊和财富，决心成为京海最美的礼物。

    与之相反，安欣可以戴同一块廉价手表大半人生，不社交不结伴，一辈子送出最贵重的礼物是一把发潮的手枪。他俩每年纪念日礼物各自送出又相互退还，谁也不停止这种交换游戏，秘密信物越累越多，输赢争到最后全部积压在衣帽间角落抽屉。收到鲜花水果都分给别人，得到自制的汤水要用共进午餐还，一对伴侣心照不宣，只付出，不接受。

    越是如此，安欣看高启强手腕上戴的银手链就越愤怒。老高不忠诚，背叛爱情也不掩藏。那条带小碎钻的纯银手链摆在枫丹白露沿街商场橱窗最显眼位置一个月，发售标语情人快乐浪漫不死，二月十四在市局下班时间准点消失，隔日出现在高启强带红痕的手腕上。安欣知道老高总是要人陪，高启强最恨孤独最恨等待，千禧年李响在除夕夜陷入爱情，在场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老高从不拒绝含爱的礼物，弟妹献上的学习奖状，李响外套里的丝绒盒子，这些全是他的战利品。他把安欣的枪还给他，马上转身要拿走更沉重的东西做补偿，争强好胜，依仗的是安欣向来不忍心看他输。

    情浓时一起购置的塑料电子表最高可以设定十五分钟，但是此项功能尚待测试，因为计时器却从未按下。拖到最后电池耗尽了，京海再也找不到能替换停产的零件，比赛还不肯开始，三方站立原地都不起跑离开，但是时间终究太宝贵，两全其美的奖品就在终点端坐，僵持中过期作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