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燕破岳当初死而复生回家见自己亲爹都没这兴奋。

    他已经拨开袋子检查第三遍了，满面笑意。萧云杰踢了踢他鞋跟，问：“笑的跟个猴似的，咋了？”

    “于老师生的小孩，我可是头一回见。”燕破岳穿了件纯色卫衣，胸前还有个图案，是只简笔画的猫猫头，萧云杰吐槽他给自己整得像个幼教。

    “挺好看的。”于途趁红灯朝后视镜瞄了一眼，轻笑了一声。于是燕破岳骄傲地朝萧云杰歪嘴笑：“说我好看。”

    萧云杰翻了个白眼，转头拿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燕破岳裹在宽大卫衣里的嘚瑟模样，设成聊天背景了。

    可爱捏，老婆酱。

    黎建辉已经回医院去了，于途这才有功夫理清楚现下复杂的关系。他不知道关在甚至已经连燕破岳的拳头都认识了，还在琢磨等会儿怎么介绍才好。

    “萧云杰。”于途趁后座两人的聊天间隙唤了一声，吩咐道：“待会儿进去，先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他们吧。”

    不知为何，这句话久久没人接下茬，车里安静到有些诡异。于途回想了一遍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何不妥，正要开口发问，只听萧云杰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之前关老师碰巧和我交流过，他已经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

    “……哦。”于途感觉怪怪的，却也没多问。

    然而又是一阵沉默，直到萧云杰再度开口，语气更加犹疑了：“兔，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带儿子？”

    “想什么呢……”于途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好是他们的孩子了，哪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但你是想的吧？”燕破岳倾身趴在驾驶座靠背上，脑袋从前座空隙伸出来观察于途的表情：“不考虑行不行的话，你想自己养孩子吗？”

    于途感觉自己一直睁着的眼睛有些干涩，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丝几乎透明的哼声作为肯定的回答。

    随后萧云杰一把抱着燕破岳的腰把他拽了回去，两人在后面说着悄悄话，于途则没心情去打听他俩的话题。

    到了关在家，燕破岳一看到于途的崽就乐死了——还真是个小胖墩，rou球似的，白白胖胖。

    “你叫小兔？”一米八的个子得缩得很厉害才能和两岁的小孩平视，燕破岳蹲在地上，边笑边伸出一根手指：“你好！”

    小胖墩大眼睛滴溜溜转，先看向旁边一脸微笑的于途，然后才看着燕破岳，举起两只手抓住燕破岳的手指：“哇！”

    “你哇什么？”

    “哇……”小胖墩直勾勾盯着燕破岳的脸，哇着哇着就要上手。

    萧云杰背着身子换个鞋提个礼物的功夫，回过头看见燕破岳身上已经多了个挂件，不由得惊叹道：“我靠，你还没行贿他就已经被收买了？”

    “他招孩子喜欢。”于途笑得眉眼弯弯，却站在几步开外，怯生生地保持着距离，只敢盯着孩子的背影。

    关夫人自然是刻意避开他们去了，只留关在在家待客。此时关在则眼神尴尬地扫着萧云杰和于途，几度想开口却找不到机会。

    “小兔小兔！”燕破岳已经追着小胖墩满屋跑了，看样子很是投缘。于途见落地灯好几次差点被他俩祸祸，便提出换个房间去疯。

    燕破岳一把抄起小胖墩，随便他在自己身上乱爬，兴冲冲地说走我们去隔壁玩，于老师帮我把礼物带进来一下，然后就跑走了。于途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要管两个小孩的家长，心累。

    “你跟他们一起去玩吧，”萧云杰赶紧把纸袋塞到他手上，然后说，“我和关老师在客厅说几句话。”他需要质问关在到底怎么是打算到。

    于途跟进去，刚背过身关上房间门，膝盖就被轻轻戳了一下，他回头、低头，看见仰望着自己的小胖墩，蹲下来温柔询问：“怎么了？”

    燕破岳蹲在不远处，忐忑却又期待地看这小胖墩，抿紧了嘴。

    于途和孩子深深对视了几秒，见他没有要出声的意思，正想摸摸他的头发一笑作罢，却听稚嫩的声音喊出一个他从不敢肖想的音节：“妈……沫。”

    “嗯？”于途瞬间逃避开孩子目光，心乱了十分，盯着地面的眼睛只顾发怔，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mama？”小胖墩往前迈了一步，直接闯进于途怀里，两条短短的手臂一圈，抱住了于途的脖子：“mama……”

    于途嘴唇微颤，目光乱飞，直到看见燕破岳紧张的表情，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恼怒：“你教他的？”

    “我才没有！”燕破岳赶紧说：“我只问了他mama在哪里。”

    于途的脸色更加煞白，甚至伸手轻轻推开了小胖墩，扶着他的肩膀说：“乖，我不是mama。”

    “就是你呀。”小胖墩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错综复杂，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是mama：“我不是笨蛋，就是你！”

    “你记错了，和爸爸住在一起的才是mama。”

    “不是不是……”小胖墩两手挥舞想要够到于途，看上去快要哭了，“你骗人，mama为什么骗我！”但他手太短，被大人推开后就没了办法。

    燕破岳见于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了，连忙赶过去扶着小胖墩的肚子把他抱走：“小兔我们不急噢，没关系的……”

    “燕子哥哥，”小胖墩趴在燕破岳怀里哭，“我是不是犯错误了？”

    燕破岳有些焦心，和靠在门板上表情愕然的于途对视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专心安慰小孩：“谁说你犯错了？你是最厉害的小孩……”

    于途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说是天旋地转也不为过。只要不提，他似乎就可以忘记骨rou分离时的痛意，然而猝不及防一只小手伸过来，朝他的伤疤一按一抠，血淋淋的事实就被撕了出来。

    “小兔！想不想看我给你买的礼物！”燕破岳掐着嗓子哄小孩，抱着小胖墩的身子一颠一颠，极其卖力：“我跟你说，我去云南的时候……”

    “云南，是什么地方？”小胖墩抹着眼泪，忍不住好奇提问，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插曲。

    燕破岳赶紧陪他岔开了话题。他早就发现了这小孩有多聪明，小胖墩可能不明白于途心碎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但却懂得不去触碰伤口。

    临走前，关在和于途在书房谈话，客厅里的小胖墩扯着燕破岳，睁着大眼睛问：“mama不要我，是不是有特别的原因？”

    燕破岳摸摸他的头和小脸蛋：“mama没有不要你……你信不信我？你很快就可以跟mama走了。”

    “啊！”小胖墩高兴了一瞬间，然后突然面露担忧：“那爸爸呢？”

    “爸爸……还在这里呀，”燕破岳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应付不过来这小孩的思路，“你想爸爸了就来找爸爸。”

    小胖墩点点头，然后抱着燕破岳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问：“燕子哥哥，大家的爸爸mama都是分开住的吗？”

    燕破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爸爸mama也是分开住的。”最后他只能垂眸回答，声音带着犹豫和心虚：“所以你看，很正常的事，大家都不一样。”

    “那我想看你mama！”小胖墩眼睛亮了。

    燕破岳苦笑，咬着嘴唇思考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好，肩膀被一只手压了压，萧云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mama住的有点远，等你长大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哦……”

    燕破岳伸手拍了拍肩头那只坚定的手，回头与萧云杰浅浅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奈地笑了。

    这头话音未落，那边的定时炸弹却抢先发作了。萧燕两人都是第一次听见于途声音这么大，透过厚厚的门冲出来：“……你疯了！”

    然后那扇门被打开，于途面色铁青眉头紧皱，盯着地面匆匆走出来，余光或许扫了扫怯生生看着他的小胖墩，也或许没有，总之他在走过客厅时顿了顿。

    “走了。”于途的声音很低沉，很冷淡。

    燕破岳和萧云杰连忙放下小胖墩，和跟出来的关在简单道别，然后追上了于途健步如飞的背影，两人差点连鞋都忘了换。

    车程开了一半，都没人说话。还是于途率先质问：“你们早就知道关在想要我带走孩子？”

    “是……”

    “他疯了。”于途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在做梦。”

    “呃，”萧云杰屁股蹭了蹭，没忍住往前坐了几分，试探着问，“你难道不想把孩子要回来吗？”

    “我当然想要。”

    “那，答应下来不就好了？”

    “……萧云杰，他已经两岁了，他很懂事。”于途迷茫地看着前方的路，眉目间露出纠结与痛苦：“但是我，从他出生起就从没有参与过他的人生，你要叫一个孩子在两岁的时候突然换一个家长和家？”

    “小兔很聪明的，他应该……没问题。”萧云杰看了眼燕破岳，获得对方点头肯定：“他那么喜欢你。”

    “最重要的问题也不是这个……”于途低头换挡，声音有些飘忽，“他们把孩子养得那么好，我觉得我……没能力做到。”

    他不太熟练用如此自卑的语气说话。于途的人生是一本战果辉煌的胜利日志，他骨子里的骄傲有根有据，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所动摇……除了在这件事上：“我既然当不了合格的家长，又何必去害孩子。”

    萧云杰感觉没辙，缩回座位上长叹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燕破岳拍拍他的大腿，叫他凑过来，简单交代了几句。

    “你问下黎医生……”

    于途先开到了萧燕住的地方，计划将他们送达后再自己回家。他放二人下车的时候一直在神游想事，顾不上好好说个再见，确认车门关好后便起步了，也没回头看看。

    开出去几公里后，于途不小心看了眼后视镜，才被后座一言不发的燕破岳吓了大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下车啊，”燕破岳十分自在，“我准备跟你回家。”

    “做什么？”

    “哥，让我在你家住一晚上成吗？”燕破岳真诚地睁大眼睛和他对视：“就一个晚上，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为什么突然想去我家？”

    “萧云杰打鼾吵的我睡不着，我让他今晚自省一下。”

    于途皱眉盯了他半天，最后妥协了：“……奇奇怪怪。”

    心里有事的于老师没发现漏洞——常年住宿舍的燕破岳怎么会被打鼾影响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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