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凌肖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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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烧上房梁的时候,我听到了白起的声音。白起,你的哥哥,他在很远的地方喊我,也许在哭。我的人生即将迎来末路,过往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倒带回我的少女时期,倒带回我遇到你的父亲之前。那时我很年轻,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未来的某天葬身火海。 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回忆构建起临死前的余念,我想我的思绪应该会被定格在最幸福的一瞬间,我还是个女孩的时候,你的父亲紧张不安地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拥有你和白起的时候——还记得那次我们去郊外野餐吗?回程路上的公交车摇摇晃晃,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你睡倒在白起怀里,白起睡倒在我怀里——同样值得被定义为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但,不是这些。 白夜,我的孩子,在我的人生走到尽头之际,我看到了你一生的故事。 你一生的故事 cp:凌肖x白起 bgm:JVKE《golden hour》 我在回忆这一切的开始,对于将死之人而言想要在时间长河中追根溯源并不困难,毕竟从此刻起我拥有比常人多得多的时间。孩子,死亡并非瞬时动作,而是一个长久的状态,我正在死去,但我也因此永存,于是我看到所有我所经历的过去,和那些我不曾经历的未来。 让我想想该如何讲述这个故事,就像小时候为你读童话书那样:很久很久以前……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白焜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我们在房间里谈话,他说了许多,窗外狂风呼啸,雨下得很大。白起被噩梦惊醒,带着枕头来敲门,我把他抱回小房间的时候,白焜离开了。 在这个属于你的故事里,你第一次出场是在我和白焜的对话中。那天是白起的三岁生日。 白起刚满三岁,和同龄孩子相比,他安静乖巧得多,和你三岁时的模样更是截然不同,你们两个从小就少有相似之处。你出生的前一年,我和你哥哥还住在军区的家属院里,军官夫人们对我很和善,白起却很少能和她们的孩子交上朋友,于是我意识到,这里并非合适他成长的土壤。 你的父亲不常回来,那时他主导的宏大计划刚开始起步,这其中涉及到一级保密的人类进化,当然,对于未来的你们而言已经不再是秘密。他的前半生总是拧着眉毛,嫉恶如仇,苦大仇深;后半生位居高位,不再皱眉,但仍然偏执。我劝不了他,只能试图带着白起远离这片漩涡,出乎意料的是,白焜很轻易便答应了我想搬出家属院的请求。 我知道,他决定将白起从原定的计划中排除。 回望我与他的婚姻,似乎也只是构成他计划的一部分,并且是失败的一部分。白起在出生时并未展现出任何evol,军队做过很多项检查,归结于未觉醒,他们并不认为两个evoler的结合产物会是一个普通人。等待,只能慢慢等待白起长大,这个过程对我而言陌生又惊喜,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我有太多珍藏的瞬间值得与世界分享……但是白焜等不了了。 你的父亲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越是重视什么,他便越发无法容忍一丝丝出错的可能。你身上也带着他的影子。 话题似乎说远了,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一切与你无关,却同样属于你的故事,我必须提及很多次白起,白起,我的第一个孩子,你的哥哥。他在你的人生中是何其重要,所占据的份量与重量是我和白焜都不能匹敌的——我看到你在未来是如何与他争吵:“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无能,我根本不会出生。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 作为母亲,我很羞愧。你们对事件的本质心知肚明,容不得以爱之名的体面掩饰。 白起三岁生日那天,军队将最新的检查报道送到白焜的办公桌上。晚上他回家,我把被雨水打湿的大衣挂起来,希望他待会儿能去看看白起,白焜漫不经心地应着,我能听出他在沉思什么。玄关处只开着一盏灯,我与他的影子叠在一起,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我低头去看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缓慢但坚定地问:“温苒,你想再要个孩子吗?”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的并非你的到来,而是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抛弃了白起,嘴上说着孩子,想要的却是理想的工具。谈话间时隔很久我再一次对他发火,要他离开这里。 但我也确实心动了。我和你哥哥已经搬出家属院,住在靠近学区的独栋别墅里,地方不大,却依然显得空旷。陪白起玩耍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象,如果你也在这里,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会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无法陪伴你们到永远,但兄弟兄妹之间却可以相互扶持。我想当个好mama,白起一定会是个好哥哥,如果你也是个“普通人”——也许是他们错了,evol并非纯粹依靠遗传继承,也不是强与强就能生出更强的简单算数——我们三个会和所有的普通家庭一样,过上平凡安定的日子。 只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命运呢? 你诞生了,在白起的四岁生日前,带着小小的闪电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被推出产房的第一个晚上我甚至没能见到你,他们把你从我的身体里带走,第二天才把你送回我身边。白焜坐在一旁,我分不清哪些是医护人员,哪些是白焜带来的研究学者,他们怕吵了我休息,聚在角落里小声又难掩激动地交谈,被白焜一个眼神赶出房间。我心痛如刀绞,这与我幻想过无数次的,你所拥有的未来截然不同,风场控制与空间控制的结合并没有生出更加完美的双evolcao控,却阴差阳错地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生电场的拥有者。我还不曾好好爱你,就要失去你了。 白焜听着我的抽泣,终于,他开口向我保证:“我暂时不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我问他,暂时是多久? 白焜没有回答。 他遵守了承诺,最初的几年一切相安无事,那是我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你一点点长大,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脑袋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而白起也会像个小大人似的耐心跟你解答。家里分床早,你们都有自己的小房间,很小的时候便不再需要我哄睡,但我夜起时总能发现你钻进了哥哥的房间,两个团子小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熟睡,脸贴着脸,连呼吸都是同频。 真可爱啊,我只是这样默默看着你们,就已经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偶尔白焜派人来接你去军队做检查,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异常焦虑,生怕你一去不回,直到你被送回家才能放下心来。你并不知道这是有所图谋的计划,每每抱怨着爸爸好凶,但还是亲吻我和白起的脸颊作为告别,撅嘴坐进挂着军区车牌的轿车。有无数次我想拦下一无所知的你,我太害怕失去你了,可是…… 白起偷偷拉住我的手。我将视线从远去的轿车上移开,弯下腰看他。白起小声对我说:“mama,我知道小夜还是很高兴能和爸爸见面的,我也想和爸爸一起玩。”他用天真又迷茫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但是爸爸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刺痛了我的心。面对懵懂的孩子,有太多道理无法同你们解释、提及,而那些道理本身其实毫无道理可言。我只能一遍遍告诉他,爸爸没有不喜欢小起,爸爸只是太忙了;小夜的身体和别人不同,爸爸是要带小夜去检查身体。 直到你的能力第一次失控,和附近的孩子起了争执,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白起为了保护你打架受伤进了医院,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白焜,他来得很快,不顾我的恳求,强硬地带你开启了第一次实验,要求你尽可能地放电,以此来测试目前所拥有的evol极限。 实验结果令他满意,你们的父亲久违地回家,宣布要把你带走。 我感到无止境的悔恨,对自己的悔恨。 我爱你,我曾经比任何人都更加期待你的诞生,但起码在那一瞬间,我后悔把你生了下来。如果我能早点想明白,身为我的孩子,你会承受这么多不必要的痛苦,我宁可不曾拥有你带给我的幸福与快乐。 我是个多么自私,多么不合格的母亲。 那天晚上我惯例夜起查房,和往日不同,这次是白起钻进了你的房间。我悄悄推门进去,那孩子还没睡,他紧紧地搂着你,你贴在他的胸口,睡相很乖。我为你们掖好背角,察觉到白起有话要说,于是站在原地——白起用下巴抵着你的脑袋,泪水从他的眼角淌下,掉进你的发丝里。 “mama,”他很小声地抽噎,“不要让爸爸带走弟弟,好不好?” 你的哥哥,白起,他从小就很懂事,从不向我索取什么。这样一次难得的请求,我却无法给出肯定的承诺。 白焜来接你离开,那天上午白起并不在家。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你把白起亲手做的飞机模型拿了过来,先是放进行李箱,想了想又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摆到书桌上。我忍不住问你:“不把飞机模型带走吗?” 你摇了摇头,“不带走。如果哥哥忘记我了该怎么办?我要把它放在家里,留给哥哥,每次看到飞机模型哥哥都能想起我。” 我说,他不会忘记你的。 你鼓着嘴不信,又跑去拿其他玩具了。 我没有骗你,孩子。我能看到,即使是未来多年后的重逢,他依然能一眼认出你的样子。那架飞机模型就和你所期望的那样,一直摆在白起的书桌上,他常常盯着它发呆;此时此刻它和我一同葬身火海。在这场大火中逝去的不仅是我,还有关乎过往的所有证明:你们两个赤着脚嬉笑跑过的地板,涂着蜡笔画的白墙,门上留下的身高记录,仍然保持着整洁的你的小房间…… 就像是上天必须要抹去你们曾经身为兄弟的所有痕迹一样,首当其冲的阻碍是我和你们曾经的家,所以理所当然的,我必须要去死。 实验初期进展顺利,积累了足够多的数据之后,白焜决定把你送走,却不肯再让你与我相见。他认定你的evol危险且易失控,但也因此对于实验而言是极佳素材,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场合他从不肯轻易放手。于是,直到死前我都没能再见你一面,也不知道你身处何处。 这天晚上,你正在院子里纳凉,收养了你的古董店师傅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昏昏欲睡。他是个好人,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当面向他道谢。你坐在他身旁的小板凳上,原本正摆弄着捉来的萤火虫,此刻忽得抬头,困惑地看向遥远的夜空。良久,你才又低下头去。 萤火虫已经飞走了。 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小夜?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我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能看到,在我所不曾经历的未来里,你一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你长大了,性格和小时候有很大不同,在NW基地里生活的那几年给你带来了许多不可磨灭的影响,你憎恨白焜,也不愿再来寻找我和白起。但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还能看出小时候的习惯,比如和人打招呼会往左边歪脑袋,思考时喜欢不自觉地转手腕,这些称不上是什么个人特色,只不过身为母亲,我对你的这些小动作太过熟悉。 cao纵雷电的evol性质同样也给你的性格带来了影响,但你是个好孩子,总能很好的管控情绪,并不轻易对人发火。除非……除非那个人是白起。 未来的某天,你会与已经进入特遣署工作的白起相见。作为恋语市初出茅庐的情报贩子,那只是你的一次交易活动,然而变故突生,呼啸的风锁定这片区域,特遣署的突然袭击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你早已选定了撤退路线,离开时不慌不忙,却在巷口被人拦住去路。待你走近,他的满身防备全都化成了惊愕。 那个尘封了数年的名字又被提及:“小夜?” 你们打了一架。说是打架,白起只在躲闪,并不还手,你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现在的evol比你更加强大,所以面上更显得恼怒。你说你不是白夜,又说你恨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这句话终于让白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脆弱,但他很快便又执着地劝告你,未成年人不应该做这种危险的事。 你说,我已经成年了。 白起摇摇头。现在还没到六月,你没有满十八岁。 他还记得你的生日和年龄,大概正是这句话让你停下了攻击。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白起没有阻拦。 再往后,他常常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像是水滴回归大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你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分别数年,那一些兄弟情分早已生分,白起却依然把你当作弟弟对待,这不能不令你恼火。你已经记不清那架飞机模型与一起上学的约定,只深深记得实验室里惨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炽灯,白夜和凌肖的区别泾渭分明,白起却试图将他们合二为一。 你嘲笑他的愚蠢。 但是,你的哥哥,白起,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我的孩子?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好在我已经不必为此困扰,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利与责任被转交到了白起手中。你们才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未来的漫长年月里,你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令我感到庆幸的是,你们不曾再失去彼此。白起离开你最久的一次是去执行卧底任务,几乎一年的时间里,你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常常幻想这个人是否已经死在了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中。你如往常那样读书、乐队、买卖情报,看不出一丝异样,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亲情也许再也无法修补,但也欣慰于你已经长大独立,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同样可以好好生活。 未来的某天,他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腹部还裹着绷带,人瘦了一圈,面色如常,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熟稔地与你打招呼,询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开始皱眉,脚下噼啦啪啦带着电花,这是生气的预兆,白起大概以为你又要和他打架,下意识捂住腹部的伤口。 这次有些不同,你亲吻了他。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当它发生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件事的走向竟然合情合理。白起住在单人公寓里,桌上常常摆着两副餐具,有一份是属于我的,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餐桌上又多了一份餐具。他在厨房中忙碌的时候,你坐在餐桌旁百无聊赖,视线扫过餐厅里近乎于无的装饰,最后落到我的座位上——白起留给我的位置。你对我说:“我会做得比你好很多,不会像你一样,扔下他不管不顾。” 这是一场秘密的交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原谅我已经无法给出任何回应,也确实无可反驳,你已经做得比我好很多。我的骤然离世给白起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失败的婚姻与家庭教育同样给你们的人格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缺陷,但你们依然坚强地长大,成为了值得依赖的好人,只是这样,我便不能再多说什么。 能够在这样的痛苦中绽放,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是吗? 我是白夜的母亲,却不是也不能是凌肖的母亲。我的孩子在五岁那年便被从我身边剥夺,这件事几乎剐走了我的一半心脏,让我的往后余生都在为此忧郁。可是对于孩子——你,小小的你,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孩子记住多少温情片段,并终生不忘呢?这未免太苛刻了。 与你重逢的是白起,再次出现在你生命中的是白起。承受了你的恨意的人是白起,接收你的爱的人也是白起。 我知道,只能是白起。 未来的某天,你终于松口,答应白起一起去祭拜我的坟墓。那天是我的忌日,白焜已经来过,一束雏菊放在我的墓碑前,你很嫌弃地移开位置,换上了你和白起准备的花束。白起轻声细语和我讲着话,你沉默不语,只是在听,直到白起转头看向你。 “凌肖,你也和mama说几句话吧。” 你问他:“她能听见你对她说的话吗?” 白起轻轻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能听见。” 你点点头,“我也希望她能听见。” 你看着我的墓碑,也许是墓碑上的遗照,那一瞬间,仿佛你就站在我面前,我们四目相对。你说:“温苒,好久不见,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你微微停顿了一下,太阳东升,映出你们的影子,紧密地叠在一处。这一瞬间似乎与我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我听到你缓慢但坚定地说:“我喜欢白起。” 这是你第一次开口说喜欢他,若非场合不是发生在我的墓碑前,白起大概会忍不住笑着抿唇,脸颊泛红。但此刻他面色惨白,伸手拽住你的衣角,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在恳求,“别这样,凌肖……” 你抓紧了他的手,眼睛仍然紧盯着我的照片,又一次开口:“我喜欢白起,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请你原谅我们……” “mama。”他说:“请你原谅我们,mama。不原谅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多么任性的孩子呀。 你的哥哥,你唯一的家人,你讨厌他,你喜欢他,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你只是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只能是白起。 如果我要审判你们的过界,那么,首先我应该审判自己,为什么没有教导你们正确的伦理观念,为什么没有教会你们兄友弟恭。我该如何指责,我怎么可能不原谅?家庭是最初的社会,这一切已经足够糟糕,被利用的出生,父亲的冷漠无情,幼年的分别,不该经历的实验,亲眼目睹母亲的去世……被家庭摧残了揉碎了的两个人,构成人生的某些部分已经碾碎成粉,必须要拼在一起才能勉强是一个完整的人。来吧,我的孩子们,你们的未来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你们的一生不是迎来转机了吗?只要你们能够幸福——我已经因为你们的存在而足够幸福。 我不在乎evol,也不在乎人类的进化,我只在乎你们。拥有evol没能让我变得幸福,但你们做到了。 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你刚刚出生,白起背着书包推开门,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小小的他趴在婴儿床旁,看着小小的你,他伸出手,想要和你打个招呼。白焜把他推开,冷冷地说:“别碰他。” 未来的某天,你会牵着白起的手来到白焜面前,白起劝你不要跟将军吵架,这并没什么用。好在白焜面对你的挑衅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抬了下眼皮,道:“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 关于你一生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这远远不是终点,纵使不能参与其中,但我已经不再悔恨。你知道,你一定要知道,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期待你的诞生,我的人生因你的诞生而感到幸福。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