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剧情章交代一下背景和设定

    凌泉

    无影灯熄灭，护士们开始清理手术现场规整器械，持续站立三小时以上，我退开手术台时长吁出一口气。

    这台手术过程有些复杂，不过还算顺利。实习医师丁玲凑上来对我说:“凌医生，辛苦了。”我朝她笑了笑，不过想到她看不见我口罩后边的表情，于是努力提起劲回道:“你也是，今儿好好休息吧。”

    家属就候在手术室外，又交代了一些术后看护事宜，我去了趟洗手间，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下班时看到我的诊室门口站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手里还牵了个小孩。

    我的心咯噔一下，趁对方还没注意到我，赶紧折回洗手间。我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可镜中之人的脸上仍然挂着无法掩饰的憔悴。她怎么会来?我懵懂地想。

    杜南星是我的大嫂，她和我大哥凌光宗结婚七年，孩子今年快上小学，上周凌光宗出了车祸，人死在去抢救的路上。我与家中关系实在一言难尽，葬礼并未出席。但杜南星待我极好，按理说我该替她难过。可一想到凌光宗，无论作为兄长还是杜南星的丈夫，面对他死亡的事实我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掬了把凉水泼在脸上，我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于情于理你都该和杜南星见一面的，对方主动找来，或许是需要你的帮助。

    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我走向嫂子杜南星。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连背影都能让人浮想联翩，我站在杜南星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目光顺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滑落到纤细的腰侧微微卷曲的发梢，一寸一寸地抚摸朴素的碎花过膝长裙，最后流连在瘦削的脚踝处。前些年我还在念书，杜南星刚生了阳阳。她穿了双墨绿色的人字拖，切西瓜给我吃时一滴西瓜汁落在雪白的脚背上。

    可惜杜南星的女儿阳阳没让这段隐秘的遐想持续太久，她好动地左顾右盼很快眼睛一亮清脆地喊出声:“姑姑！”

    我忙答应着:“欸！”手往兜里掏，幸好上午丁玲给了我几颗大白兔。

    “阳阳该对姑姑怎么说?　＂杜南星蹲下轻声道。阳阳含着糖，口齿不清地含糊道:“.....　..　.谢谢姑姑”，她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站起来，把耳边的一缕长发拢到脑后，　她对我说:“小泉，你瘦了好多。

    我恍惚了一下，立即找回状态，提起一个十二万分热情的微笑:“嫂嫂，你怎么不提前给我一个电话?”

    她微微蹙眉神情露出些歉意:“我怕打扰你，工作很忙吧?”

    我顺势拉起阳阳的另一只手，带着她们往电梯走:“我也挺想阳阳了。再忙也不能不接嫂嫂的电话呀。＂

    “嗯。”她随我进电梯，声音细细地答应我:“以后会的。这次是...点事想和你谈。”我怕她多想，又解释这次是赶巧碰上，要是遇上我正在手术，她得白白浪费许久时间。

    我们一路到地下停车场，二人上了我的车，落座在后排，阳阳想爬到副驾驶上，被杜南星呵止了。我揉了揉眉心，询问她们对于晚餐的建议，孩子想吃披萨，老实说我不太有胃口，但还是驱车前往附近大型商场。

    车内狭小的空间中，我隐隐约约嗅到从杜南星那边传来的，像青草混合着桔皮的香气，我努力打发了一阵心猿意马，又懊恼起自己面对杜南星时的种种不器用。我透过倒车镜看她，再一次提醒自己，这是我的大嫂。

    喝了一例罗宋汤，身体里有了几分热度，而然长期的疲劳与饥饿让我此时有些反胃，阳阳捧着酥脆的炸香蕉啃得不亦乐乎，我有点羡慕，随手用叉子在盘中一块披萨的边缘戳小孔。杜南星吃得也不多，半碗汤一块饼，橙汁喝得还多一点，有两杯，我记得她是挺喜欢水果。室内温度偏高，她的脸颊微红，我有点飘飘然，凌光宗没了，今后这样的时光会不会常有？手下动作渐快，面前这块披萨边缘即将破碎，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突然覆上我拿着叉的手背，我不动了。

    “小泉，”杜南星注视着我，我不禁点了点头。

    “今天我和阳阳，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就要带她回老家去了。”

    我扔下叉子，抓住杜南星的手:“为什么.......?　＂

    “你听我说……”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听，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找不到立场干涉。

    “你哥哥去了，阳阳马上进小学，爸妈上了年纪，家里已经有太多事情顾不上……”

    “家里不是雇了人……”

    “小泉，你不明白的。”杜南星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她还把我当孩子看，可我知道无非就是没了凌光宗这个要伺候的对象凌家连一时半刻也容她不下了。

    看着杜南星眼下的乌青我心想这事我还真非管不可，况且我有什么理由不管？

    我往手提包里拿手机，“嫂嫂，我现在就给老头打电话，咱们把话和他说清楚，大哥尸骨未寒。”

    “小泉！”杜南星抬高了嗓音，看上去有些急了，我于是停下动作，唉，我确实考虑不周。她才来见我，我就去找凌庆国兴师问罪，她恐怕更难做。可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她回老家去。

    “嫂嫂，要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k市虽然不错，可是这些年教育水平还是这边要好一些，哪怕让阳阳念完小学呢？”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忧愁，我实在不愿让她发愁，可她也有些犹豫，我连忙趁热打铁：“我认识的朋友有门路，可以进瑞平路小学呢！”杜南星一听，似乎终于被打动，我不急着要她回答，对她说再想想。

    杜南星

    凌泉极力挽留我和阳阳。我们认识许久，不过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上进、懂事，年纪轻轻就做了心脏外科主刀大夫，生得也漂亮，还打小就嘴甜讨人喜欢。只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大好，几乎从不回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有那样的父母和大哥。

    她和他们简直不像是一家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起来，凌泉盯着我，眼神怪怪的。或许她在奇怪我怎么还笑得出来，就算再怎么不和，凌光宗也毕竟是她大哥。我收敛笑意，又端出那副愁苦犹疑的样子。

    我邀请凌泉周末回家吃饭，我的岳父太久没见女儿，她下意识脸色一冷，我趁着她拒绝的话没说出口为难而哀求地定定望向她的眼睛，她果然就答应了。

    阳阳还没有吃饱，我和凌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从前没有发现这个小姑子是个很不习惯沉默的人，这几乎可以说成是一种体贴了，她格外留意对方的神色，生怕沉默使别人难堪。她问到我像阳阳那么大时爱去哪里玩时阳阳站起来伸手去拿餐桌对面的香芋奶昔，她短小的胳膊一扫，打翻了盛黑胡椒汁的小壶。一摊巴掌大小的粘稠油腻的黑色汁液洒在凌泉杏色的毛呢西裤上。凌泉想起身去抽餐巾纸，怎料一动作那滩调料汁划过的衣物面积更大，我轻轻扶住她的肩，替她用纸吸干，凌泉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表现出一种年轻人独有的茫然与手足无措。

    “阳阳，和姑姑说对不起。”我面向阳阳，她乌黑的小眼睛转来转去，视线在我和凌泉间来回个不停，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这个孩子　向来很听话，也向来……“阳阳！怎么这样没有礼貌？”孩子低下头，往儿童椅上缩了缩，可完全没有在反省，她露出一个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狡黠的笑容。

    凌泉拉住我的胳膊说：“嫂嫂，没关系的。”我不愿意在外头冲着小孩发作，反复向凌泉又道歉。

    凌泉结了帐，我对她说破费了，她无奈地重重叫了一声嫂嫂，勤快地拎起我的包又牵着阳阳。

    返回车上后凌泉发动车子，她坐在驾驶位上，我和孩子坐在后排，某一刻里我们都在用后视镜打量着对方，两双眼睛交叠在这块狭小的区域内四目相对。

    已经过了霜降，汽车空调呼出的暖气柔软而干燥，她的车载香氛是干净的薄荷味。我移开视线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有些刻意地发问：“小泉很喜欢小孩吧。”她唔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等把车开到了宽阔的路面上才重新开口，语气很认真：“其实我不太会应付小孩，可我很喜欢阳阳。”我说：“她是你的小侄女嘛。”刚好碰上红灯，她回过头，看着我的脸又说了一遍：“真的，很喜欢。不仅仅因为是侄女。”她郑重得像在解说着什么学术难题，让人无端觉得可爱。

    我在考虑的事情似乎在此时就产生了结论，但我不能轻率地决定。于是我又向她确认：“小泉，这周末，你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