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暖冬 The Winter（上）

    “你在干什么？”

    她睁开眼，一回头，那个少年站在那，身上穿着朴素的黑白校服，肩上背着书包，漆黑的眼睛浅含笑意，倒映着她的影子。

    寒冷的季节，两旁的行道树都掉光了叶子，看一眼都觉得打心底里冒寒气，可第一眼看到他，就不觉得冷了。他如冬日的暖阳，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不会刺痛人的眼睛，只会让人觉得安心。

    她转过身，书包挂在双肩，背对着他们上学要经过的那条路，朝后面走去。

    “晒太阳。”

    “冬天的太阳真好啊，不热，不晒人。”

    她看着那个少年，眉眼深弯，同样是如同阳光般的笑意。

    冬日，晴朗，这一天真是好天气。

    这个早晨，离圣诞节还有十余个小时。

    早上她好不容易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打着哈欠，走进家里的餐厅，落座时打开英语书。

    家里的父母正在摆早饭上桌。早饭是父母驱车去了一家有年头的早餐店买的。饭桌中央摆着两只盘子，一盘是薄皮羊rou烧麦，一盘盛着猪rou小笼包。另外，父母两个人用的是羊rou咸豆浆，给女儿买的是她喜欢的鲜rou小馄饨，住在这家的男孩，喝的是热牛奶。

    女儿吃一口小笼，看一眼英语书上的单词，嘴里念念有词。夫妻两个都为此感到诧异。

    “你怎么回事？”简妈敲敲桌子，教训女儿，“吃饭看什么书？平常没见你这么用功。”

    简安又塞了一只小笼往嘴里，含糊地说：“我看电视里的女主角也这么干，吃饭看书上学走路也看书，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我觉得，我要是也学她们，我的成绩说不定也能上去。”

    这番话逗得夫妻两个发笑，但母亲很快发笑不对劲。

    “你又看电视，成天就知道看电视看电视，要是把看电视的时间放在学习上该多好？”

    简安暗叫糟糕，她不小心曝出自己做了什么，打起哈哈，“劳逸结合嘛，学习累了也要休息的。”

    “你已经上高一了，还看电视。”母亲停不下她的数落，“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没时间了？”

    母亲紧张的口气让她手一抖，她迟疑着看母亲，“我……才高一吧？”

    “对啊，”母亲振振有词，“你已经高一了，”她强调，“还不抓紧时间吗？”

    她炫耀似的竖起书本，“我这不是抓紧时间吗？”

    母亲并不满意，“吃饭就是吃饭，学习的时候学习。”她一眼看到对面坐在女儿旁边的清秀男人，更觉胸口闷着一口气，“你看看顾遇，”她教训道，“你看过人家吃饭的时候看书吗？”

    “对哦，”她接道，眼珠子转向旁边那人，“怎么没看到你在吃饭走路的时候学习？”

    她看过偶像剧里的男主走路的时候捧着书，那认真的神情，端着的架势，超级帅~的~~

    他对着杯子里的牛奶吹了两口凉气，听到自己被提及，放下杯子，笑着说：“阿姨不是说了吗？学习的时候学习。我只是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事罢了。如果所有的事都混在一起做，那就有些……”他顿了顿，特地咬重后面四个字，“主次不分？”

    她气得牙痒痒，“你说谁呢？”他说谁主次不分呢？

    父亲重重敲了两下桌子，适时出来主持大局，“快点吃饭！你们两个还要上学呢。”

    她撅了下嘴，抱怨道：“为什么周六还要上学。”

    “因为你们高中了呀。”她母亲说，想到女儿周六还要上学，很难说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她父亲也跟着笑起来。

    她做出老实的模样，低头吃着自己的小馄饨，看到旁边的人依然斯文动作，还是有些气，抬起桌下的脚，轻轻往那边一踢。

    那人像是早有预料，并拢两条腿，不疾不徐地抬起，躲开了她的攻击。

    扑了个空，她不服气，还想再来一次，她父亲“嗯哼”一声，用父亲的威严止住她继续的想法。

    “你别欺负他呀。”父亲笑道。

    欺负？她瞪着眼珠，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谁欺负谁呀？

    但是他们都要赶时间，她只好悻悻然放弃，急忙吃完那碗馄饨，顺便卷走好几个烧卖小笼。

    她起身前，她母亲还是忍不住挑她的错：“一个女孩子吃那么多……”

    她的食量都快赶上男生……不，她母亲一看，盘子里的食物各少了一大半，胃口比那男孩大多了，她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我在发育啊。”她理直气壮，还不忘顺走一个羊rou烧卖。

    两个人吃完早饭，背上书包，迎着冬天的暖日，向还坐在饭厅里面的夫妻告别。

    “我们走啦~”少女晃了晃手臂。

    “叔叔阿姨，我们上学去了。”少年也说了一句，带着礼貌和客气。他推开门，让少女先走。

    简家离学校不太近，也不太远，两人平常还是习惯走路上学。两人背着书包，并行在路上，一前一后，她在前，他在后。

    她忽而停下脚步，仰起头，抬手遮在额头。

    他也跟着立在原地，含笑注视。温暖的阳光滚动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看上去像是生于光中的人。

    离学校规定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他没有催，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在看什么？”

    “晒太阳。”她笑着回答道。

    她正对着他，背对着他们上学的方向，步子迈得很大，不担心后方可能会有的危险。

    “冬天的阳光真好啊，不热，不晒人。”

    “嗯……晒着冬天的太阳，很适合睡觉。”说着，她打了一声哈欠。

    “好困，”她说，“为什么每天都觉得睡不够。”

    他看着她，哭笑不得。

    “你几点睡的？”

    她打着哈哈，“也没有很晚啦。”

    “凌晨一点还待在书房叫不是很晚吗？”

    谎言被戳穿，她停下脚步，惊慌地问他：“cao！你怎么知道？”

    看她慌张，他觉得有点好笑，“不想被发现，就应该关好门不是吗？”

    他半夜口渴，起来出去倒水喝，经过书房，却发现应该关上的门留了一道缝隙，里面发出微弱的白光，显然是有人待在里面。要是简爸，是不必这样偷摸的。

    “你不懂，”她说，“留道门缝才能听见我爸妈房间里的动静啊，要是听到他们起来，我直接拔掉电脑插头就好啦。”

    “那么晚了，你还在玩电脑？”

    “也不是玩游戏啦，就是在看电影。”

    “这么晚了还看电影……？”问题一问出口，午夜，电影，这两个字令他产生某种奇怪的联想。

    “你该不会……”他略带着犹豫。

    她没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啥？”

    他观察她的神情，扑闪的眼睛里是懵懂和单纯，怎么看，都不像是观看了某些家长不允许的禁片，但也不能就此断定她没有看，他表情中带上一点古怪。

    “那么晚了，你还看什么电影……？”

    “好奇嘛，”她没有怀疑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网络资源。”

    “呃……”他眼神游移，感到一丝羞耻，纠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不能明天看吗？明天休息。”

    一说到明天，她脸红了，“明天……我有些事么。”

    少女的脸庞两边夹着红云，他没有放下怀疑。

    可疑，太可疑了。

    “到底是什么片子，让你半夜还要爬起来看？”

    他执着于这个问题，再三询问，她终于也回悟过来。

    “你要死啊！！”她大喊一声，一掌拍向他的手臂。

    他吃疼喊了一声，揉着手臂，眼神哀怨。

    他这不是也是为了她好吗？

    “所以你……”

    “我没有看那种片！”

    他还是不放心，“其实我们这个年纪，对性有好奇也很正常……”

    “你要死了！”她受不了，又一掌拍过去，拍到他的手臂上。

    “你够了啊！”受到二次袭击，他抱着手臂，惨叫一声，“一次比一次用力，你是不是太暴力了？”

    “我暴力？”她摊开手掌，看着手心，上下翻转，“我没太用力啊？”她抬起头，上下扫了他一眼，“是你太瘦弱了吧？”

    “我？”被打的还要被说，他不可思议指指自己，“我弱？”

    “对啊，”她双手放在腰后，口气欢快天真，“女生的力气都受不了，难道不是你太弱了吗？”

    “电视剧里好多男主看着都是一身肌rou，那样才叫男人吧？男人要强壮才能保护女人啦，   你……”她上下扫视他的身体，双眼闪烁，很快恢复正常，双唇弯上去，“你行不行啊，顾~先~森~~？”她模仿起台湾的口音，最后三个字说得又慢又长。

    嘲笑，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

    以前也有一次，她打在他的身上，也不觉得自己过于用力，还嘲笑他，他心生不服，刚想反驳，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到她已经回身往前走，他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头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你不要了吼？”他学着她，也讲起台湾的口音。

    她正得意的笑着，听到说话的声音，回头一看，笑意冻结。

    那是一本言情小说，被他拿在手里，他丝毫不掩饰恶作剧的心思，刀削似的薄唇挂上挑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