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皆无事（今）

    可能是因为有了所谓“两人之间的秘密”，一向脾气不大对盘的花正骁与顾采真这对师兄妹，今天走至晚来秋的一路气氛，倒是比平日略和谐了几分。

    到了晚来秋外，幽幽的莲香混在清新的水汽里，一并在空气中漂浮扩散，悄悄沾染了两人的衣袂。花正骁知道，这也是师傅季芹藻身上常年萦绕的气息。

    他以前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此刻却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以前师妹顾采真身上只是偶尔沾上，毕竟她来晚来秋的频率还没他高，待的时间也没他长，如今只要她用了那面脂，想必时时刻刻都有这香味了……他忽然就有点在意起来了。

    闻着这清雅的莲香，花正骁突发奇想，打算把它跟顾采真身上的淡香比较一下，最好是能一下子区别开来。

    他本就一直放慢了步子，配合在他看来“走路速度拖拖拉拉，但因身上有伤，又修为弱得过分，且是女子，所以走不快也还算合理”的顾采真，后者也习惯了他的步速。此刻，他突然站停在桥上，饶是紧跟其后的顾采真一发现不对就想要及时刹住步子，还是在动作的冲势中，眼看便要拿鼻梁去撞上他挺直的后背了！

    花正骁在搞什么？！

    顾采真下意识抬手用力前推，预备自己若是真的撞上去，好歹推他一掌，即使他没被推开，自己也能借力后退一步，成功拯救自己面临危机的鼻子。

    但没想到花正骁直接转身，看着她一掌带风地朝他而来，面露疑惑，踱后一步，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顾采真：“……”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

    既没撞上花正骁的后背，也没扑进他怀里，除了手腕被握住，她刚好停在了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但她的心情简直比真撞上去了还不爽。

    “师兄为何忽然停下？”她不答反问。

    “没什么，只是发觉池中的莲香跟你身上的很像。”花正骁道，他的鼻尖动了动，“不过，还是有一点区别。你身上的，更香。”

    晚来秋中，侧对着木桥打开的一扇窗内，驻足于此的一个白色身影原本正在光下看着药典，抬头恰好望到这一幕。他随即合上药典，转身翩然而去……素白的广袖拂过摆于窗前的钵莲，被碗中的清水打湿了一块，一向细心爱洁的某人也浑然未觉……

    少女身上本就自带浅香，与师傅给她润面的面脂香气混在一起后，更显清幽独特。花正骁本想说的是“更好闻”，但话到唇边又改了措辞。

    顾采真：“？”

    这个香不香的话题，之前在她的住处不是才讨论了一回吗？

    他这是在说，她像个会移动人形的香囊吗？

    他是不是有病？

    顾采真上一次对花正骁感到无语至极，还是……上一次。

    上一次，也是站在这木桥上，他问她：“你这会儿见着我，怎地又不笑了？”然后，他还捏、了、她、的、脸！

    这木桥上是有什么能触发花正骁变得不正常的机关吗？

    还是，她只要跟花正骁同行，就和这木桥犯冲？

    怎么回回都要搞出点令她烦躁的意外来。

    “我以为我要撞到师兄了。”她干脆跳过少年关于什么香不香的结论，只是解释了自己刚刚看起来像是要推他的原因。

    “撞到也无事。”花正骁不以为意。

    可是我会有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经得起撞吗？顾采真深吸一口气，“师兄，既然没有撞到你，可否放开我了？”

    花正骁立刻松开五指。

    晌午的阳光被水汽染得柔和了许多，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立在桥上，一时相对无言。

    “无事莫在桥上逗留。”师傅季芹藻清润和缓的声音自晚来秋内传来，也打破了他们之间气氛莫名的沉默。

    少年和少女同时循声转头看去，又并未见到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师傅应该是感知到他们两人来了，才在室内出言提醒。花正骁给了顾采真一个眼神，好似也在提醒她，待会儿若是师傅叫他们喝蜜茶，别忘了照计划行事。

    顾采真则眸光轻闪，在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后，却有些临场发怯似地，“师兄，等一下。”

    “嗯？”实则，花正骁也是第一次想在师傅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虽然没到心里发慌的地步，但也不并非那么底气十足，听她开口，立刻停下刚要迈开的脚步，“怎么了？”

    他大约有些做贼心虚，怕被季芹藻听到二人的“密谋”，声音低得简直可疑。

    顾采真心里觉得好笑，但表面神态也随他一致，甚至又靠近了他一步才低声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故意留到现在才说。

    顾采真步履一动，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也跟着一闪而过，花正骁深感自己刚刚的结论没错，他晃了一下神，然后一脸嫌弃她磨叽的不耐，压着嗓子催促道，“快说。”

    顾采真哪里看不出来，作为徒弟这一身份基本上跟“顽劣”两字不沾边的花正骁，也是头一回在师傅季芹藻面前搞小动作，心里头正虚着呢。

    她恶劣地决定让他再紧张一点，“师傅见多识广，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我们用的是回心转意杯啊？”

    花正骁被问得心头发凉，师傅的确博闻广记，也是爱茶之人，晚来秋的茶具一套又一套，保不准……

    不不不，卖给他杯子的摊主看起来挺靠谱的，对方说这回心转意杯拢共就做了几对，世上知道的人没几个。而且这杯子并没有配茶壶，既然都不成套，想来也不可能入了师傅的眼，花正骁这般想着，口中已然回答，“不会……吧。”

    虽然予以了否定，但他这语气还真是，要多不确定，就有多不确定。

    顾采真好似完全没听出来，反而点点头，倒像是因为他的回答而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就好。”

    花正骁纠结地看了少女一眼，她怎么就这么信他？

    于是，被她这么一问，红衣少年的心更加定不下来了。但主意是他出的，师妹又一副信他如斯的模样，他骑虎难下，即便心里再虚得慌，也只好硬着头皮按计划走。

    你说你好好地问我这个问题干嘛？！他心里直犯嘀咕，藏起眼中看向少女的那一点点怨念，努力保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结果少女倒像是因为稳了心神，回以他一个真真切切平静灿然的微笑。

    花正骁：“……”

    重生之后变数虽多，但只要懂得自我调节善于折腾（别人），乐子也可以信手拈来的嘛。顾采真看着花正骁有口难言的表情，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就连后背伤口隐隐作痛的不适都跟着减轻了点。

    毕竟季芹藻方才已经提醒他们快点进去，两人也没再耽搁，一并过了桥，走进晚来秋的书房。

    一本药典摊开放在书桌上，一旁的小炭炉上正搁着一只陶制药瓮，随着文火慢煨，淡淡的药香缓缓飘散。白衣仙尊坐在桌后，手畔还放着一杯喝到一半的茶。看上去就像在二人来之前，他已经在此品茶阅书好一会儿了。

    年纪相当样貌得宜的一双徒弟齐声向自己问安，季芹藻眉目平静，对他们微微颔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