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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井(6)寄生虫

    rou粉色的、乳白色的、粗圆的、细长的,所有你想象得到或是想象不到的蠕虫形态,在这里都得到了全方位的展现。

它们挤挤挨挨,将前进的道路堵死。

rou糜组成的洪流被虫形“堤坝”围阻,不安地涌动着血红色的潮水,越聚越多,眼看就要淹没几个人的头顶,爬上杨玄明跪趴着的高地,紧接着蓄满整个肠腔。

“他妈的……这怪兽是得了肠梗阻吗?”苏瑛低声咒骂一句,想起寄生虫畏光的特性,将手电筒档位调到最高,往蠕虫密集处照射,试探着能不能把它们逼退。

结果显而易见,肥肥胖胖的虫子们不安地蠕动着,被同伴们的身体阻挡,不但没有后退的趋势,反而更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有两只尾部弯曲的线状蛲虫甚至打了个死结,相亲相爱,你侬我侬,令人浑身不适。

祝真个子最低,这会儿艰难地仰着下巴,避免rou泥灌入喉咙,有些惊慌地攀住封绍的手臂,轻声道:“阿绍,我们该怎么办?”

封绍托住她的臀,借出几分力气,让她像攀援树木一样挂在他身上,另一只手亮出几把锋利的手术刀,眸色冷静,声线里却带了几分紧绷:“看起来,只能和它们硬拼。”

低等软体生物没有智力,无法建立有效沟通,依照刚才攻击杨玄明的表现来看,也不太可能和他们相安无事,纵容几人从它们的“巢xue”里大摇大摆通过。

所以,他们似乎只有硬闯这一条路可走。

祝真最怕虫子,平时见到毛毛虫都要绕道走,这会儿压根不敢往虫子堆里细看,手臂上早就起满鸡皮疙瘩,却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没有提出异议,紧抱着封绍的肩膀应了一声,也从腰间拔出匕首。

无论如何,她不能给同伴们拖后腿。

吞噬兽吃掉小半只虫尸,重新回到主人身边待命,杨玄明将钉在头顶的峨眉刺取下,递到苏瑛手里,不放心地叮嘱:“你小心一点。”

苏瑛闻言故作淡定:“咸吃萝卜淡cao心,老老实实在上面待着,顾好你自己。”

过了会儿,她瞥了眼杨玄明担忧的神色,补了一句:“放心,问题不大。”

可紧扣峨眉刺的手心里,却出了一层绵密的汗水。

井兽比吞噬兽更适合使用“饕餮”这个名号,像是永远不知道饱似的,从他们下井之后一直在进食,无数食物残渣源源不断地从上游涌过来,到这里撞上死路,成为即将埋葬五人的坟场。

那些蠕虫们虽然暂时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可更恶心的事还在发生——

几只腹部膨大的rou色钩虫开始产卵。

“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透明的椭圆形虫卵下雨般落在他们面前,个个都有鸭蛋大小,虫卵中间蛰伏着一团一团白色,有生命一般轻轻扭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孵化出来,在血rou和碎骨组成的温暖海洋中畅游。

成千上万枚卵没入rou糜,给本来就恶劣的环境雪上加霜。

江天策翻动手腕,将乌黑的刀锋朝向虫堆,当机立断:“动手吧。”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苏瑛应了一声,身手迅捷如电,冲向不远处抱成一团的十几条白硕虫子,尖刺扎进一条蛔虫的肚子里,横向割破肥腻的皮rou,自另一条蛲虫体内拔出。

虫尸爆出腥臭的浓浆,泼了苏瑛一脸,她闭上双目,手中动作不慢反快,干脆利索地捅进向她扑过来的虫体口囊,在脑袋的位置乱搅一气,了结掉对方的生命。

吞噬兽关键时刻很靠得住,跟在主人身后,为她保驾护航,料理掉一条条漏网之鱼。

江天策更不用说,长刀挥动之处,如同砍瓜切菜般散落一地虫尸,浆汁溅到棱角分明的冷硬脸庞上,不显脏污,反而添了几分慑人的气魄。

封绍带着祝真,应对眼前这种棘手情况,只能借着背后的肠壁做屏障,以防守为主,并不敢贸然进攻,饶是如此,面对被苏瑛和江天策彻底激怒而显得攻击性十足的虫群,依然觉得吃力。

好在祝真动作灵巧,人又机变,也能帮上不少忙,发现一只巨虫横空扑向封绍,而封绍又来不及抵挡时,忍着恶心伸出双手,触摸肥肥软软的肚子,发动能力将虫子分解成碎片。

四人拼尽全力在虫海中搏杀,大半个小时过去,面前虬结在一起的蠕虫们终于有了被清理干净的迹象。

作为代价,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苏瑛颈侧被虫子的牙齿咬出几个深深的血口,几乎伤及大动脉,江天策左臂被虫尾钩到骨折,垂在身侧,使不上力气,封绍的前胸出现一长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低低吸气。

祝真抬手要为封绍疗伤,被他拦住,轻声道:“你的能力只剩一次,留着关键时候用。”

她点头答应,看向水面时,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虫子们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剩余的也从肠壁上脱落,陷在rou糜里蜷成一团,可肠道为什么还是没有被疏通的迹象?

这时,杨玄明终于克服蠕虫的干扰解开绳结,他趴在褶皱里,对下方喊道:“我现在拉你们上来!”

苏瑛已经脱了力,闻言不再托大,疲惫地点点头,往他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江天策也往这边走来。

异变突生。

一条肥大到难以想象的巨虫悄无声息地自前方爬来,脑袋上顶着个硕大的吸盘,身躯呈节状,一眼望不到头,每一节的表面都长满了绒毛,体积占据了肠道的大部分空间。

看来,它才是导致肠梗阻的关键因素。

巨虫虽大,速度却极快,几乎在眼前闪出残影,目的十分明确地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苏瑛和江天策站在最前方,首当其冲。

要命的是,几个人在方才的战斗中都消耗掉大量体力,完全失去自保能力,这会儿只能引颈就戮。

杨玄明的脸色变得雪白,握着绳子的手忍不住剧烈颤抖。

他应该先救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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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便能轻松获得答案。

虽然底下的四个人都是和杨玄明并肩作战的队友,但关系总有个远近亲疏,他没有理由撇下暗自倾慕的女人,优先对别人施以援手。

人类本质上来说,都是自私的生物。

可当他看向苏瑛的时候,头脑却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出现了暂时性的空白。

下一秒,他回过神,发现绳子的另一头,已经落在江天策手里。

苏瑛的表情浮现一抹错愕,旋即苦笑了一下,不再看他。

沾满脓血和浆汁的脸颊直面难以抗衡的巨虫,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硕大到可以将她整个吞进去的吸盘所呼出的热气。

真是不走运啊……

想她苏瑛年轻貌美,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平日里就算上阵打架都恨不得踩一双小高跟,力求时时刻刻保持最佳形象,到最后居然要十分不光彩地死在这种龌龊地方,实在是造化弄人。

对于杨玄明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身份和特殊任务已经有所了解,因此,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江天策并不意外,也不觉得愧疚。

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好结局,当前的这种局面或许才是游戏的常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一点儿都不想死。

用完好的那只手抓紧尼龙绳,江天策紧贴肠壁,尽最大可能避过巨虫的袭击,同时双脚用力蹬向柔软的表面,稳步向上爬升。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上面有人跃了下来。

被血浆和汗水浸透的脏污衣角擦过他的身侧,那个素来文文弱弱的男人自安全地带跳下,像一只断了线被狂风驾驭的风筝,表现出丝毫不逊于他的爆发力,将苏瑛扑倒,用自己的血rou之躯堵住巨虫的吸盘。

杨玄明的大脑经过有心人的秘密cao控,自发自觉地选择了帮助江天策。

可他的灵魂,愿意替心爱的女人去死。

总有什么,是险恶的阴谋、机械的系统所无法控制的。

一切快得来不及思考。

苏瑛仰面躺在rou泥里,身上先是一重,紧接着便是一轻。

她眼睁睁地看着巨虫将杨玄明整个儿生吞入腹,想要抬起手还击,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想要撕心裂肺地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热泪从眼角滚滚而下,她微弱地摇着头,心口像被利刃剜掉大块大块的血rou,疼得无法呼吸。

巨虫一击得手,心满意足地将肥硕的身躯扭转一百八十度,贴着液体平面往过来的方向逃窜,头部叠着尾部,绒毛交错摩擦,发出“咯吱咯吱”、“哗啦哗啦”的响声。

它的腹部尤为突出,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形,好像还在不停挣扎,又好像只是众人的错觉。

祝真从惊变中回神,叫道:“拦住它!”

封绍点了点头,将祝真放在一边,急走几步搀扶起苏瑛,道:“先别哭,说不定还有救!还能不能走?

苏瑛咬咬牙,用手臂狠狠擦掉无用的眼泪,强提一口气,道:“快追!”

为了表示对杨玄明舍己为人的感谢,更为了不招致众人的怀疑,江天策略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几人体力濒临极限,追的速度并不快,走几步歇几步,期间,封绍从背包里拿出几根能量棒,强迫苏瑛吃下去。

苏瑛机械地嚼动着,喉咙哽咽,低低地说了句:“为什么……”

她宁愿杨玄明自私自利地保全自身,也不愿背负一条人命的重担。

封绍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小肠的尽头发现巨虫的踪迹。

虫子吃饱喝足,蜷缩在温暖的角落里呼呼大睡,消化着腹中的美食。

苏瑛立刻红了眼,夺过江天策的长刀冲过去,全身的肌rou和骨骼在瞬间克服机体的疲累,完成超强力量的爆发,一刀斩断巨虫的头颅。

几个人合力剖解虫尸,扒开层层叠叠的肥rou,在正中间的腔隙里发现了杨玄明。

更确切地说……

是一半的杨玄明。

他的腰腹以下已经被巨虫完全吸收,化为血水,裸露在外的双手和清秀的脸也被消化液腐蚀,变得斑斑驳驳,令人不忍直视。

最残忍的是,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祝真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看着气若游丝的男人,苏瑛表情僵滞,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嘶哑着嗓子喊祝真:“真真!快!他还有气!你快用你的能力救他!”

她连喊了几声,嗓门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破了音,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到最后,还是封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苏瑛,你冷静一点,他的双腿已经没了,真真做不到无中生有。”

他蹲下身,将仅剩的那一点控制时间流速的能力用在杨玄明身上,给对方留下遗言的时间,又从急救包里翻出止痛针,帮助杨玄明减缓痛楚。

杨玄明因剧痛而失去焦距的瞳孔轻轻转了转,茫然地往左右环顾了一圈,落在苏瑛身上。

苏瑛跪坐在巨虫的尸体碎片之间,眼睛通红,脸色白得像鬼,好像下一刻就要崩溃大哭。

她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抖着嘴唇,像往常一样骂他:“你这个呆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弱鸡一只,逞什么英雄?现在可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吧……”

声音里早失去了往日的泼辣,带着浓重的哭腔。

杨玄明抿了抿嘴唇,想告诉她——

他也不想这样的。

他刚才,分明是打算先救她,不知道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失手将绳子扔给了江天策。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情急之下,只有以身相替。

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来不及跟她解释。

更何况,就算告知她全部的真相,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除了给她本来就悲痛的心情再添重击,让她心理负担更重,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他的死,都觉得愧疚难过,无法开怀,还能有什么正面积极的意义吗?

注定没有结果、无法给予承诺和陪伴的爱情,不如不说。

此时此刻,杨玄明甚至有些庆幸他还没有正式向她表白。

“别哭……”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内容却显得有些冷漠和无情,“和你没关系……换做祝真或者封绍,我也会这样做的……”

你看,对我而言,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啊,你可以伤心难过,但请停留在一个朋友或同伴的分寸,不要为我停留太久。

请和以前一样,大踏步地往前走,不要回头,继续做个洒脱不羁、快意恩仇的人。

你应该被光明和希望笼罩,目之所及全是盛放的鲜花和温驯的白鸽,心里永远充斥着平和与安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苏瑛怔住,有些不相信地紧盯着他的眼睛,可那里面除了沉沉的死气,只剩下一片空茫。

杨玄明很快移开视线,转向小声哭泣的祝真,对她微微动了动手指。

祝真连忙凑过去,有些着急地催促他:“杨哥,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给我们吗?你不是要和苏……”

杨玄明缓缓摇头,咳出一口鲜血,借着众人慌乱的工夫,悄悄将一直揣在内侧口袋里的戒指盒塞给她,再度摇了摇头,示意她帮忙销毁,不要让苏瑛知道。

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是他的能力,人死如灯灭,笔记本也会跟着消失,倒不用再忧烦如何删除那个精心设计出的示爱程序。

他将喜欢过她的一切证据消除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杨玄明又看着封绍,递给他一个小巧的优盘,虚弱地道:“等回到休息处,找个电脑打开看看……还不成熟……但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为了彻底斩断苏瑛的念想,他又“雨露均沾”地看向江天策,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便对男人点了点头。

江天策薄唇冷厉,线条如刀,惜字如金地说了句:“谢谢。”

他已经从找回的记忆片段中得知,自己身份非同寻常,拿的是正经八百的主角剧本。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一两个拥趸,根本算不了什么。

之所以道谢,也不过是不想被其他人当做冷血动物罢了。

很快,杨玄明停止了呼吸。

那双因为眼角下垂而显得无辜的眼睛永远阖上,再也不会睁开。

祝真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封绍面容肃穆地翻出一件厚实的外套,将半截残破不堪的遗体包裹,用绳子捆在背上,打算把他带离这个肮脏可怖的地方,等回到休息处再好好安葬。

苏瑛僵直地跪着,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自胸腔到喉管像是被许多团棉花严严实实堵塞,闷得透不过气。

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抬起双手,蒙住毫无血色的脸。

这算什么?

他最后说的那些屁话,到底算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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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井(8)生路

杨玄明死后,苏瑛的精神rou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平日里再狼狈也神采奕奕的眼睛里一片晦暗,她不再笑,也不再说话,行尸走rou一样跟着队伍前进。

浸泡着她们的黏稠物在胆汁的作用下,渐渐变成类似粪便的黄色,味道也越来越臭,她却像闻不到似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

祝真担心苏瑛想不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手:“苏瑛jiejie,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苏瑛的身形微顿,片刻之后,语调干涩:“他死了我确实很难过,毕竟咱们是相处了那么久的队友……”

“我和你们一样难过,仅此而已。”她企图证明只拿杨玄明当普通朋友,下巴倔强地抬高,骄傲一如往昔,红通通的眼睛却暴露了剧烈起伏的情绪。

伤心、不解、委屈、怨怼,或许还有别的感情。

看啊,一旦动心,一切就变得复杂与不可控。

祝真不敢再劝,紧跟在她身后照看。

听不到她和杨玄明的斗嘴声,本来就恶劣的环境显得更加煎熬,一股一股的恶臭几乎要将人熏晕。

肠梗阻被彻底疏通,可食物经过彻底消化,变成近乎固体的材质,有些地方还板结成块,他们行走的动作更加艰难。

为了避免被苏瑛迁怒,江天策主动走在最前面,用长刀劈开散发着浓烈屎臭味的物质,给众人开路。

空气越来越污浊,含氧量也急速降低,祝真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差点儿昏厥过去,连忙停下脚步,扶住肠壁休息。

“天策哥,走慢点儿,我有点缺氧。”她说话都有些艰难。

身为成年男人,江天策需要呼吸的氧气更多,这会儿也察觉到不适,回头望向她们:“我们大概刚到大肠的位置,按照之前的情况推断,前面的路还很长,接下来,氧气可能会越来越少。”

继续走下去,万一因缺氧而昏倒,很可能会葬身于此。

几个人商量过后,决定动用江天策的预知能力,好对%资\源Q三二5.1零七6五50``接下来要应对的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肠是排泄的最后一个器官,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可以逃离这个副本。

然而,数分钟后,江天策带来一个噩耗:“大肠的中后段被干结的粪便完全堵死,无法通过,后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新的排泄物,我们即将被困死在里面。”

“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必须寻找别的出路。”他斩钉截铁道。

可他们身处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哪里还有别的路可走?

封绍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恰巧,祝真和他想到了一处,面色却有些犹疑:“阿绍,我没什么把握,方向感也不好……万一挖到别的部位,很有可能给大家带来危险。”

以人做为类比的话,通往外界的出口,除了肠道,还有尿道和生殖器官。

恰好,后两者和大肠的距离都不算远。

祝真的编辑能力还有一次使用机会,用在井兽身上,或许可以为他们打开一扇生门。

封绍道:“没关系,对于这口庞大的井来说,我们就像是渺小的蚂蚁,在血rou里钻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对它根本无关痛痒。至于方向感的问题,大不了绕些弯路,多试几次,时间应该来得及。”

距离最后的出井时间,还有六个小时。

祝真点点头,在柔软的肠壁上开了个口子,一边分解一边重塑,就地取材,用脂肪、肌rou和血管制造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腔道,慢慢往深处移动。

不慎割破一根血流丰富的毛细血管,温热的鲜血飙了祝真一脸,她短促地叫了声,来不及抹掉脸上的脏污,埋头处理血管。

封绍在后面问道:“真真,没事吧?”

祝真“嗯”了一声,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接下来的动作越发小心。

在逼仄的通道里爬行的滋味更不好受,身体被软组织三百六十度挤压,带来被活埋的恐怖感。

密闭、高温、窒息,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以摧毁正常人的心智。

不辨方向地前行了不知道多久,祝真沮丧地发现她们又绕回距离出发点不远的位置,走了一个曲折的圆形,和自己亲手挖出的通道贯通。

她力气透支,汗水湿透后背,只好将脚下的位置拓宽成一个可供短暂栖身的空间,坐下来急促喘息,道:“这里好像迷宫。”

封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摸摸她湿漉漉的头发,道:“先休息会儿,不要着急。”

苏瑛的目光在杨玄明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上停留片刻,又故作不在意地转开。

如果这家伙还活着,说不定可以用笔记本模拟出附近的组织结构图,让祝真事半功倍。

平时像只呆头鹅,关键时刻却非常靠谱。

她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水意。

休息了一刻钟,祝真向另一个方向开拓。

他们已经走投无路,现在完全是在赌运气。

走回头路还不算最糟糕的,万一倒霉刺破膀胱,说不定要被急速迸出的尿液冲得七零八落。

井兽的膀胱想必也幽深无比,如同巨大的水库,而他们能不能在尿液中下潜,捱到被它释放出去的时候,仍然是未知数。

最好的情况,就是进入生殖腔,顺着相对安全的通道爬出去。

两个小时之后,祝真的双手触碰到一层致密的肌rou组织。

她动作微顿,扭过头不太确定地看向封绍:“阿绍,这里的结构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哪个器官。”

封绍微微点头,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破开这层柔韧的组织,预想中尿液喷脸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眼前是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像煮熟的鸡蛋,敲碎外壳,小心剥开之后,包裹蛋白的那一层保护膜。

透过薄膜,她们看见缓慢涌动的清澈水液,以及——

一个硕大无朋的胎儿。

这井兽,原来是一位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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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今天双更,第二更下午发。

生死井(9)分娩(加更章)<沙盒游戏(无限流,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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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井(9)分娩(加更章)

胎儿睡得很香,除了个头比他们大几百倍,外表和人类无异。

这是一名男婴,看起来已经接近足月,脑袋上长着乌黑的毛发,肿泡眼紧紧闭着,蒜头鼻,大嘴巴,白白胖胖,胳膊上堆满了肥rou,一节一节挤在一起,像白生生的莲藕,小腿也短粗短粗,整个人占据了zigong的大部分空间,肚脐连着粗壮的脐带,借之从母体吸收营养与氧气。

这实在有些奇怪。

要知道,井兽和人类的外表相去甚远,不管怎么说,它腹中的胎儿都不该和人类拥有如此高的相似度。

四个人并未贸然进入zigong,祝真小心避开胎膜,造出个宽敞些的空间,跪坐在原地仔细察看胎儿四周的情况。

很快,疑问得到了解答。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zigong的中上方,和胎儿的眼睛几近平行,越过胖乎乎的手臂和脚趾往下看时,祝真发现不对劲,指着十几个渺小的人影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封绍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脸色凝重:“没错。”

接近宫口的地方,漂浮着许多成年男性,每一个都面容浮肿,身体膨胀,有几个的身体甚至出现了钙化的迹象,显然已经死去很久。

令人浑身发毛的是,他们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幸福笑容,裤子半褪,大小不一的性器高高耸立,像是死亡的时候正在性交似的,定格在欲望勃发的那一刻。

再联想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胎儿的模样,祝真心底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这胎儿……是井兽和……那些人生的吗?”她苍白着脸问道。

只有人与井的结合,才有可能兼具两种生物的形态,既像人类的外表,又有着庞大的体型。

“有可能。”封绍点头肯定她的猜想,“而且,他们说不定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

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所,不大可能存在什么原住民。

或许,系统在这个游戏副本中设定了两种玩法,他们是从口到肛门正向移动,而这些男人比较不幸,自yindao进入,在zigong里便中招丧命。

“他们为什么会……”祝真指的是他们勃起的状态。

“羊水里很可能含有催情或致幻的物质,待会儿小心一些。”封绍推断道。

怪物的受精方式和人类自然不同,依照情况来看,它很有可能在zigong中释放催情药物,诱惑人类男性射精,借此受孕。

而完成繁衍使命的“配偶”,则被井兽当做最佳的营养品,毫不留情地夺去生命。

祝真联想到螳螂与黑寡妇蜘蛛,它们采取的也是相近的交配方式。

为了避免重蹈玻璃船上的覆辙,封绍从所剩不多的道具中找出一个【定时提醒器】,交给江天策,请对方负起及时唤醒众人的责任。

他背着杨玄明的遗体,又要照看祝真和苏瑛,分身乏术,相比起来,心志坚定、体力拔群的江天策确实是更合适的人选。

经过短暂的休息,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四个人再次用绳结连接在一起,望向最后一个凶险之地。

祝真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动作极快地在胎膜上打开狭窄的缺口,挤身进去。

由于所在的地势较高,羊水涌出的速度并不快,等所有人都钻进来,她又回身迅速将裂口关闭,避免体液流失过多,引发井兽的不适反应。

祝真从来不知道,羊水会这样温暖。

置身其中,犹如回到人类起源之初的母体,疲惫一扫而空,身体的所有污秽被冲刷干净,自然而然地漂浮在里面,感觉到说不出的安宁舒适。

所有烦恼都离你而去,萦绕于附近的只有无尽的幸福和满足。

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害怕。

自杨玄明死后,一直堵在心口的郁郁不平之气忽然消失,苏瑛有些茫然地仰起脸看向胎儿的脸,从有些丑陋的五官中看出了某种慈眉善目的悲悯。

长眠于此,便可彻底遗忘那些还没来得及修成正果的憾事,忘记那个好脾气却又冷淡无情的男人,也可以把干扰她心神的感情彻底抛开,对她来讲,似乎算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坚持到现在,她真的很累。

苏瑛是无神论者,可这会儿却忍不住想——

死去之后,会不会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她还有没有机会和他重逢,然后狠狠赏他一顿拳打脚踢,揪住他的衣领,好好问问他,到底拿她当什么?

有人用力扯了扯她腰间的绳子,把她从恍惚中唤醒。

苏瑛转过头,望见祝真担忧的脸,见她嘴里吐出一长串泡泡,手脚在水中没有章法的扑腾,却锲而不舍地紧紧拽着自己,这才想起她水性不好,强打起精神,往封绍身后看了一眼,带着祝真往下方潜游。

普通人闭气最多能坚持两三分钟,他们的时间紧迫,因此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匆匆往宫口的方向游去。

经过胎儿的大腿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眸狭长,几乎呈一条直线,从缝隙里透出的是深浓的血色。

胎儿的眼白和瞳孔被红色所填满,直直看向他们的方向,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嘴角咧开,展露天真快乐的笑容,小腿弹蹬出汹涌的波浪,胖乎乎的小手张开,用力抓过来。

封绍和苏瑛极有默契地带着祝真躲开,借着波浪的推力,又往下游了七八米。

江天策断后,在胎儿挥出第二下的时候,当机立断往他手心刺了一刀。

鲜血奔涌,胎儿愣了愣,旋即被彻底激怒,挤着眼睛无声嚎哭,肥胖的身子乱扭,暴躁地捶打zigong壁,又以超出想象的灵活姿势翻了个身,张开大嘴朝他们的方向咬了过来,打算把他们生吞入腹。

激烈的潮水如海啸,一波一波压过来,冲击得他们头晕目眩,接近宫口时,死去多时的男性躯体们不时撞过来,残存的催情素又搅动得血气翻涌,大脑发热,祝真吐出最后一口氧气,眼前一阵阵发黑,濒临死亡。

江天策及时追上来,将长刀对准紧闭的宫颈口,出手如电,接连刺出第二刀、第三刀。

胎膜破出一个大口子,羊水自宫口倾泻而出,形成湍急的小瀑布,破水和胎儿剧烈的动作共同引发宫缩,zigong壁一颤一颤,产生强大的推挤力,出现生产的指征。

祝真这才明白江天策冒险激怒胎儿的目的——

他想借着井兽分娩的行为,快速逃离这里。

在越来越频繁的宫缩下,宫颈很快出现一道缝隙,虽然相对于胎儿来说还太过狭小,对于四人而言,已经足够逃生。

顺着羊水跌入甬道,四周湿滑温热,像架天然滑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yindao,在明显多起来的褶皱推挤中,往隐隐透出光亮的出口狂奔。

新鲜的风裹挟着氧气吹到脸上,劫后余生,祝真心里却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所剩下的只有满满的疲惫。

刚刚听到系统发来的通关提醒,她便筋疲力竭地跌坐在地。

身后隐隐传来婴儿的哇哇大哭声。

【成功到达出口,用时22:33:15,恭喜玩家099号、玩家381号、玩家523号、玩家692号通过[沙盒游戏:生死井](困难模式)】

【结算游戏分数……】

【游戏通关60分】

【解决肠梗阻问题,各20分】

【帮助井之兽完成分娩,各20分】

【最终得分:玩家099号江天策100分,玩家381号祝真100分,玩家523号封绍100分,玩家692号苏瑛100分】

【请玩家099号、玩家381号、玩家523号、玩家692号抽取额外道具奖励】

全是满分。

可是,他们之中,少了一个人。

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这种情形下,奖励显得无比讽刺。

————————

再有两个世界,差不多就可以收尾了,回到现实之后,还有一部分剧情要走。

迟来的告白(有刀慎入)<沙盒游戏(无限流,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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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告白(有刀慎入)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再度回到休息处,祝真只觉恍如隔世。

见苏瑛魂不守舍地往酒店走,她连忙跟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在生离死别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空泛且苍白。

将行李放下,收拾过狼狈的外表,封绍亲自动手整理杨玄明的仪容,为他换上干净的格子衬衣。

关于安葬方式的选择,他征询了苏瑛的意见。

女人靠在楼梯转角的墙上,手里夹着支快要燃尽的烟,脚下的烟蒂落了一地,像还未盛开便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她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声音嘶哑,语气尖锐:“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她又不是杨玄明的什么人,哪里有权利替他做这样重大的决定。

封绍理解她的心情,好脾气地道:“那我去接待中心问问休息处有没有墓地。”

他刚走两步,便被苏瑛叫住。

沉默许久,苏瑛哑声道:“火葬吧,一把火烧了干净。”

休息处又不是他的故乡,躺在冰冷的地下,想一想都觉得令人无法忍受。

葬于火中,至少还暖和些。

情况特殊,一切从简,他们并没有筹备正式的葬礼,却不约而同地换上黑色的衣服,前来送杨玄明最后一程。

残缺的半截身体经过细心打理,看起来没有那么凄惨,男人手中握着束纯白的马蹄莲,是祝真特地去花店订购的。

他紧闭着眼,无知无觉地进入火葬炉,一个小时之后,变成一坛带着余温的灰烬。

苏瑛上前接过骨灰坛,紧紧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来到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NPC和玩家,眼神空茫。

祝真等人怕她想不开,急急跟过来,还没开口劝慰,望见对面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人影,同时吃了一惊。

男人年纪在二十出头,穿着眼熟的蓝白格纹衬衫,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头发很长,遮住半边面孔,眼角微微下垂,手里抱着个笔记本电脑。

双腿还好好地长在躯干之上。

祝真惊疑不定,高声喊道:“杨哥?”

封绍迅速从惊讶中回神,牵住她的手,冷静的面容中透出几分悲凉之色:“他不是玄明,是这里的NPC。”

祝真愣了愣,目光停留在男人佩戴的胸牌上,又抬头看向他头顶的黄色问号,脸色白了白。

玩家死后,会被转化为NPC,以生前的形象永远留在这个系统中,或是被指派到某个游戏副本里,担当boss的角色,生杀予夺,或是成为休息处的一份子,向玩家们发布任务,提供奖励。

但他们不再拥有自我意识,更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更准确地说,已经不是人类。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可当残忍的事实赤裸裸地摊在面前时,还是觉得透不过气。

仿佛没有听到封绍的话,苏瑛快走几步,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站在“杨玄明”面前。

向来精致到头发丝的女人今天连淡妆都没有化,素着张脸,形状完美的唇干裂起皮,眼眶发红,颤着声喊了句:“喂……呆子。”

对方闻声机械地抬头,瞳孔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嘴角咧出的弧度标准到了刻板的地步。

他木木地发布任务:“我忘记了我的电脑密码,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苏瑛经常拿他的电脑玩游戏,闻言神情怔怔的,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知道啊。”

她接过笔记本电脑,往里面输入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杨玄明活着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吐槽过这个密码太复杂,不如自己常设的六个六好记,可他固执得要死,苦口婆心地教育她这样安全性更高。

敲下回车键,电脑提示:密码错误。

苏瑛皱了皱眉,以为自己按错了哪个键,重新输了一遍,还是提示错误。

“女士,一天只有三次登陆机会,现在还剩最后一次,请您谨慎输入。”男人尽职尽责地提醒着,礼貌又冷淡。

苏瑛想到了什么,手指轻轻颤抖,朝着同一个数字键连续敲击了六遍。

登陆成功。

在程序化的感谢声中,她意识到什么,心脏的跳动速度骤然加快,血液疯狂奔流。

笔记本的桌面很干净,没有杨玄明捣鼓出的那些高深莫测的软件,没有她痴迷的游戏,甚至连最基本的浏览器、回收站都不存在。

正中间躺着个白色信封形状的小图标,底下写着——

“苏瑛亲启。”

祝真知道内情,见杨玄明苦心藏匿的爱意即将曝光,百感交集,想要上前阻拦,又有些不忍心。

谁也没有料到,杨玄明的执念如此之深,竟然能够超越生死,横跨空间,无视系统的恶意捉弄,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留下最后的纪念品。

他的理智选择了对苏瑛伤害最小的离开方式,可潜意识却执着地徘徊于此,等待着向倾心爱慕的女人表诉衷肠。

一时之间,她竟判断不出,这样的事态发展,对苏瑛而言究竟是更大的伤害,还是带着缺憾的圆满。

苏瑛深吸一口气,双击图标。

信封放大,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缓缓打开。

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鸽从里面冒出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冲着苏瑛欢快地叫了一声,振翅飞向天空。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几十只白鸽在空中盘旋、嬉戏,摆成各种阵型,到最后定格成一个桃心。

最开始的那只鸽子衔着枝艳红似火的玫瑰,从桃心中间穿过,将花朵放在她面前。

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次展开,一枚红宝石戒指藏在花心,闪烁着绚丽的光芒。

眼前变得朦胧,苏瑛捂住嘴,看向身旁徒有躯壳、毫无灵魂的冒牌货,一直拼命压抑的哀恸迅猛袭来,不由泪流满面。

祝真走到她身边,将沾着杨玄明血迹的戒指盒物归原主,弯腰轻轻抱住她剧烈颤抖的肩膀。

苏瑛将和屏幕里一模一样的戒指紧紧扣在手心,片刻之后又近乎急切地戴在无名指上,用力揪扯着祝真的衣角,放声痛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从此以后,她成为他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