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真该回来亲眼看看
第三章 你真该回来亲眼看看
“那就让她代替那个alpha来陪我一晚。” 话音落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视线跨越无数个扰人的夜晚，再次相交。 微凉的晚风混着雨后树叶的苦香从打开的门缝中灌进来，系数洒在纪津禾身上，凉意上涌，逐渐平息心底的躁动。 宋堇宁投向她的目光很平静，宛若无风之地的一面巨大湖泊，镜子一样映射出她的轮廓，高傲的姿态好似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亵玩的鸭子。 还是这样。 一点也没变。 ——“他这三年过得并不好，你真该回来亲眼看看。” 纪津禾想起几个月前叶莘在波士顿对自己说的话，心底一阵嘲弄。 不好。 能有多不好。 五指并拢，她重重关上门，走过去，将他完全压在自己的阴影下，目光从他微垂的眉眼一路掠过纤细的脖颈。 瘦了，更白了。 除此以外，他还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她看不出一点过得不好的痕迹。 仿佛被拥抱的错觉和熟悉的冷杉气息化作掷向湖泊的石子，纪津禾望进他的眼底，窥见了平静湖面惊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升腾着水汽，晕湿了眼角。 哦，差点忘了，随时随地掉眼泪的本事也渐长了。 “抱歉，我不接客。”她打断他呼之欲出的泪水，熟悉的嗓音代替过去的温柔，冷漠地拒绝他近乎荒诞的提议。 “至于您的损失，我们会给出满意的赔偿。” “......”宋堇宁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开合的唇瓣。 她说了什么？ 听不太清，好像是拒绝自己了。 可是...... 他仰头看向她，只知道梦里模糊不清的身影终于在此刻具像化，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左手用力捏了捏，指尖掐入掌心才堪堪稳住心神，忍住没有立刻扑进她的怀里。 纪津禾，我好想你。 “为什么？”他开口，干净清透的嗓音如雨后清林，无理取闹的样子比从前更甚，“你说不接客就不接客？” 纪津禾，你亲亲我吧。 “彼楼什么时候给你们拒绝客人的权利了？” 你亲一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内心的想法和趾高气昂的话语碰撞，委屈和骄横一起，横竖都是想要她这个人。 这话没错，在彼楼卖身，确实没有选择和拒绝客人的权利，再者，有宋堇宁这样年轻漂亮又有钱的金主愿意点你陪睡，你就偷着乐吧，有多少干这行的alpha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丑恶的嘴脸。 但纪津禾笑不出来，凝起的眸子好似在判断他话里的认真与否。 “宋堇宁，”她盯着他，脸色并不好，“你好像很懂彼楼的规矩？” “有段时间常来玩，那些alpha告诉我的，”宋堇宁才不怕她，眼中全是挑衅，“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不爽？” 纪津禾微微侧头躲开他的视线：“......我只是觉得你在作践自己。” 语气淡然。 他“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和万柑他们来这里喝酒也算作践......” “那想跟你上床呢？算什么？” 他得寸进尺。 “......” 熟悉的胡搅蛮缠成功让纪津禾闭上了嘴，她回头，低垂的视线撞进他灼热的眼眸中，一言不发。 “宋少爷，”伊文眼瞅着气氛逐渐不对劲，赶忙站出来解释，“您误会了，津禾她现在是我们老板的合伙......” 后面几个字没说完，被纪津禾沉声打断。 “我在这里工作，”她语速很快，顿了顿又补充道：“助理。” 后两个字被刻意加重，生怕宋堇宁听不清。 伊文奇怪地瞥她一眼，但还是配合她的话改了口，“对......她现在是我们这儿的助理，负责幕后，确实不接客，绝对不是不待见您。” “是啊，宋少爷，”身旁的助理见状也跟着应和，“今夜的事是我们不周到，您要是想要alpha陪您，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人选，都是调教好的雏，干干净净……” 话没说完就被伊文一记眼刀吓得闭了嘴，低下头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我只要她。” 宋堇宁一字一顿，目光一直落在纪津禾身上，炽热得让人无法忽略，说话间手轻轻探出，握住她的手心。 熟悉的话语，瞬间唤起久远的记忆，让伊文恨不得以头戗地。 其他人都是新来的不懂事，他不是，纪津禾和宋堇宁的事他可是知情者，本来以为三年过去他们早就没可能了，谁知道居然还有下文。 他真的很想吃瓜，如果自己现在没有被卷进这场风波的话。 “如果我拒绝呢，你要怎么做？再强迫我一次吗？”纪津禾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一点恼怒，温热的指节却在一点一点掰开他紧握的手。 这句话一出口，听懂的人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宋堇宁也愣在那里，omega的力气比不上alpha，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挣开，悬在半空。 重逢的喜悦顷刻间割裂，喉咙仿佛黑夜，他咽了又咽，艰难地吞下自己最难捱的这三年，想起分开前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默默低下头。 “我不会。”宋堇宁咬紧唇瓣，突然认真起来，悬停的手指蜷了蜷，落回腿侧。 “让你难受的事，我不会再做了。” 纪津禾没什么表情：“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不一样。”宋堇宁摇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不算强迫还是不算让我难受？”她咄咄逼人。 “你缺钱吗？”他答非所问，在纪津禾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袖口，原本被衬衣遮住的手腕随着扯弄的动作露出一小截，蜿蜒的疤痕立即暴露在空气中。 宋堇宁没发现，还在自顾自地说：“我给你钱，你陪陪我吧，不睡觉，简单说说话也可以......” 他话里没有任何羞辱的意思，反倒透着一股卑微，万柑没细说纪津禾现在的情况，但曾经万众瞩目的高材生，出国回来后却在彼楼这种地方给人当助理，她过得能有多好。 很多人久别重逢后都会装得若无其事，想方设法地伪装自己，向对方证明自己过得很好、已经完全放下。可宋堇宁不在乎，只要那个人是纪津禾，他无所谓谁是赢家，以前一点就炸的小脾气早就被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时无刻的小心。 “真的就只是说话......”等了几秒也没等到回答，他又向她保证。 内疚，思念，委屈，忐忑......很多数不清的情绪打翻在一起，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得眼花，他没有察觉到纪津禾直直落在自己伤疤上的视线，固执地要等一个答案。 又是漫长的静默，就在宋堇宁以为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时，她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 “......好，就一晚。” “好”字刚落地，原本灰暗的瞳孔一下就注入了光彩，只敢扯着袖口的指尖也稍稍往下，试探地勾住她的尾指，见她没躲开，才大胆地握住整个掌心。 纪津禾没制止他的小动作，转头让伊文帮自己开间房，却对上他天塌了一样的表情。 伊文当然不敢主动给他们开房，他有预感等叶莘回来绝对会劈头盖脸一阵狂风骤雨，只能干笑着推脱。 “这个……哈哈哈好久没做过前台了，开房是怎么个步骤来着，你让我想想啊……” 纪津禾看着他蹩脚的演技，心中顿时了然他的想法，什么都没说，干净利落地绕过他，从前台的匣子里抽出一张套房的卡。 “记在我的账上，手续等明天再补。”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拉着宋堇宁离开，留下一干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 小雨停歇，戏场落幕，看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宽敞清静的大街在湿热的风中重新陷入沉默。 满面愁容，无精打采。 叶莘回到大厅，就看到伊文和助手们这样颓废地瘫在一起。 “怎么都这副样子，”以为是之前纪津禾口中的意外还没解决，他挑了挑眉脱下厚重的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事情还没解决完吗？” “呃……” 窝在一起抱团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连平常脾气最火爆，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的伊文也默默坐在角落，对着来客名单指指点点，一副我很忙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叶莘被他们心虚的反应激得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伊文，你说。” 被上司点到名，伊文闭上眼认命地站起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事情已经解决完了，老板。” “就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今天有一个拍品跳楼逃跑，人现在在医院，不过客人不打算追究。”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是……” 伊文犹豫了会儿，如果脚趾真的能刨出两室一厅的话，他一定第一个钻进去。 他结巴了半天，看到叶莘逐渐收起笑意的嘴角，只能破罐子破摔一般飞快地解释道，“津禾当时也在场，那个客人点名要她代替拍品陪他一晚。” 闻言男人瞳孔骤缩，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果然如预想中一般，戾气几乎是一瞬间就爆发出来。 alpha的威压与生俱来，震慑得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 他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见纪津禾的身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她信息素的冷杉气息。 “所以呢，你就让人把她带走了？”叶莘极力压下内心的不安，明知以纪津禾的性格不可能随便被人带走，但面色还是一点一点苍白起来。 伊文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敢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哪敢啊，她现在可是拿着彼楼四分之一股份的合伙人呐，我就是自己上也不能推她去陪客！” “是、是津禾她自己答应的，然后从前台拿走了房卡......” 闻言，叶莘表情微变，眼神逐渐变为一种耐人寻味的讶异，“她主动接受的？” 伊文疯狂点头，于是两个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对上视线，一个人的名字在脑海轰然炸开。 叶莘冷静下来：“那个客人是宋堇宁？” “对，就是宋少爷。” 长久的沉默后，男人所有的犹疑和怒气瞬间消失，转而化为由内而外的舒畅，他笑了笑，拿过伊文手里的宾客名单坐下来，边翻边说：“那就没事了。” 说着又抬眸环顾一圈身边的的人，轻嗤一声：“客人不追责是好事，你们都苦着脸做什么。” 除了伊文，所有人都被叶莘变脸的速度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瞪大眼睛看着前一秒还在生气的男人镇定自若地开始给他们安排工作，没再提纪津禾被人带走的事。 察觉到他们好奇和探究的视线，伊文没好气地把人都轰去工作，自己却凑到叶莘的面前，做贼一样小声问他：“老板，你真的不担心津禾？” “当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宋少爷不会是来报复她的吧？” “报复？”叶莘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丝毫不担心。 “谁来彼楼都有可能是为了报复，但是宋堇宁绝对不会。” “那宋少爷……” “他啊，谁知道呢。” 叶莘低着头继续翻看名单，对宋堇宁的目的秘而不宣，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事。 大概在四五年前，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接手彼楼，仗着有家里兜底，在大学里逃课打架、醉生梦死。第一次见到纪津禾时，她入学不久，他被那张传言中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惊在原地，缓了很久后却像白痴一样凑上去递给了她一张名片邀请她加入彼楼，还扬言要把她打造成店里的头牌，虽然最后被当成精神病忽视了。 那时候的他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如果知道的话，那张名片大概率就不会递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