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逼迫

    天灵心，万灵台。

    主殿内，空座与各族长老皆聚集在此，同时在场的还有远道而来的太女殿下和她的家臣。

    面对脸比炭还黑的空座冕下与诸位长老，随殿侍奉的灵奴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而罪魁祸首正神色淡定自若地喝着茶，丝毫不受影响。

    “……太女殿下。”空樱压抑着怒气，看着那位若无旁人的储君，“您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萧知遥挑眉，明知故问，“怎么，孤在你灵族的地盘行动受限也就罢了，连换身衣服，也要同冕下报备吗？”

    事关夜座，夜氏的长老显然比空樱更加沉不住气，一锤桌子，怒而起身道：“堂堂一国太女，竟擅闯我族灵座寝宫，光天化日之下与他苟且……实在是、实在是不知廉耻之徒！”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全然不顾及两位当事人的脸面，守在萧知遥身后的宿殃立刻变了脸色，手握住剑柄，只要她再多说一句就会直接拔剑相向。

    殿内值守的引灵卫也纷纷握刀，气氛登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萧知遥倒瞧着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她抬手制止了家臣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茶水：“孤临幸自己的君侍，与尔等何干？”

    夜氏长老怒火更甚：“八字未合、婚帖未下、纳礼未行，何来君侍一说？你夺我侄儿清白在先，还大言不惭要纳我族灵座为侍，此等侮辱，简直欺人太甚！”

    萧知遥闻言嗤笑：“女皇陛下亲口下的旨意，敕封夜今月为太女侍君，上头既盖了玺印，又以龙雕为轴，已算是正式的谕令，在尔等眼里，这却是大言不惭？”

    她以手撑头，眼中尽是冷光。

    “倒是你们……敢对孤的人动手，伤他至此，如今又对孤出言不逊、刀剑相向，甚至蔑视圣意，怎么，灵族这是想造反不成？”

    “你这黄口小儿……”

    夜氏长老瞪大了眼，怒气冲天地指着萧知遥，眼看就要两边动手，被空樱喝止：“够了！像什么样子！”

    赤足的少女站起身，铃音随之响动，她冷冷瞥了那位长老一眼，直到她满脸不甘地闭了嘴，才径直走至萧知遥身前，对她行了一个灵族的礼节，语气不卑不亢：“太女殿下见谅，夜翰长老是我兄长的亲姑母，她也只是关心则乱，我族绝无冒犯陛下、冒犯您的意思。”

    萧知遥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视线不经意扫过空樱脚腕上用红绳系着的铃铛：“关心则乱？好一个关心则乱。”

    “抓夜今月进灰牢时没见她关心则乱，要压他游街时没见她关心则乱，对他用大刑时也没见她关心则乱，如今陛下把他赐给孤做孤的侍君，她倒是知道关心侄儿了，真是让孤好生感动。”她声音戏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空樱微微皱眉，虽然她也对长老阁的做法十分不满，但这位太女殿下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竟丝毫不给双方台阶下……

    “殿下，我们灵族从未有过与人族通婚的先例，更何况兄长已是夜座这一脉最后的年轻男性，让他嫁进东宫，于情于理都……”

    萧知遥不耐烦地打断她：“空座冕下，您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孤可不是来同你们打商量的。”

    她放下茶杯，瓷器砸在桌上发出声响，杯底甚至隐约可见裂纹。

    “夜今月怀了孤的孩子，就是孤的人，孤今日是来接他回京的，你们同不同意，这事合不合情理，都与孤无关，孤只要结果。若尔等执意抗旨不从，孤不介意……代天女斩乱臣。”

    殿内的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饶是空樱再好的脾气也忍无可忍，幽绿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铃音响动间，无形的气势压向两人：“我族自三百年前与太祖结盟归顺大深起，从无二心！而你身为储君却为一己私欲陷忠良于不义，你眼中还有何王法！还是说……皇室觉得乱世已终，想对灵族鸟尽弓藏了不成？”

    同为灵座，空樱的实力自然不弱，连宿殃都被她的灵力压制，几乎无法行动。面对大妖的威压，萧知遥却不动如山，丝毫未受其影响，抬眼直直对上那对阴诡的狼瞳：“且不说赐婚圣旨已下……孤眼中有没有王法，还以为诸位去年就领会过了。”

    想给她扣帽子？也不看看她是谁。

    这头狼的实力确实不错，身上还有高阶祝具，但终究还比不上她兄长。纵使那位夜座冕下功法大成，正面对上依旧不是萧知遥的对手，遑论她呢。便是这一殿的灵族群起而攻之，萧知遥也不会畏惧。

    空樱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去年……前朝余孽在潮州作乱，趁她和兄长在高天之阁祭神时盗走了边郡驻军军备。遭到偷袭的缘灵府难以抵挡叛军的攻势，无奈之下只能向朝廷求援，正是尚是靖王的萧知遥亲自率军赶来潮州，镇压了那些叛军。

    春祭的正常流程会持续半个月，但因为那场叛乱，空樱不得不提前离开高天之阁——毕竟是战场，男子不便露面，所以是她带着支援赶去了惠木郡，兄长仍留驻高天之阁继续春祭的后续事宜。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得圣上独宠的皇女。

    ……确实是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明明年纪比她还小，手段却狠厉专横，一来便不由分说接手了主帅的位子，还当场斩了一个对由她领兵颇有微词的武将。面对敌人也毫不手软，一人一骑生取敌将首级，之后还把那位自称是前朝皇室遗孤的头和尸身挂在城门示众了整整一个月，直到皮rou被蚊虫啃食腐烂才允许守城军将其取下，扔到乱葬岗喂了野兽。

    虽然大快人心，但实在有些偏激，到最后几日，尸体腐烂的气味飘荡在城头，连守城的军士都快受不了了，偏偏这煞星还派了位监察官守在城里，非要挂满一月才肯罢休。

    听说这事传回燕上京后有言官参靖王此行武断霸道、分首示众太过残忍，然而这声音还未传开便被彻底压了下去，没有掀起任何水花，那上奏的言官也早已被调出京城，不知去向。

    她好像比去年见时更强了，即便用了『草薙』也奈何不了她吗……空樱自知不敌，面色愈发凝重。

    毕竟这是太女殿下，若是真打起来，她们不仅不占理还不一定能赢……只会把事态扩大到灵族无法承受的地步。

    可、可兄长是为了她才会……

    萧知遥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攥紧双拳、几乎要抑制不住外呲獠牙的狼族少女，等着她做最后的决断。

    “若是……”空樱咬着牙，尖利的指甲深陷进rou里，良久才深吸了口气，“若是兄长愿意……”

    “冕下！不能答应啊！”夜氏长老见她动摇，顿时心急如焚。

    空樱没理会她，继续道：“是兄长自己不愿嫁给你，他宁愿继续受刑也不肯接受那道旨意。兄长是我仅剩的至亲，我尊重他的选择，但无论最后他愿不愿意，都绝不能以夜座的身份出嫁！这是灵族的底线，『夜之灵座』必须留在天灵心！”

    夜今月不仅是夜座，更是代行座首，灵族的支柱，权力的顶端，若是就这么嫁进东宫给太女做侍……灵族将再无自由可言，彻底沦为皇室的附属。

    “孤只要他的人和孩子。”萧知遥的语气更加不耐。随她们是想褫夺夜今月的灵座之位还是想怎样，他愿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人她这次一定要带走。

    萧知遥本无意插足灵族这边的事，但今日见到夜今月被伤成那样，她也不放心再把人留在天灵心，而且听说孕夫在孕期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抚慰很容易难产……

    既然空座没有能力护好自己的哥哥，那便由她来代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