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架式如此之熟練

    在殷璃走神去回憶整件事情來龍去脈時，他們已經跟著侍者來到一座院落。雖然晚上光線昏暗，依然能看清眼前是棟頗為氣派的屋宇，出入的人神色肅穆，有種沉重的氣氛。

    殷璃被引進屋內，一路走到最裡面的房間。

    房間門口坐著一名中年男子，對方看見她不知為何嘆了口氣，隨後還是起身見禮，並幫她打開房門。

    「貴人小心腳下，慢點走。」

    一隻腳才踏進屋內，殷璃便明白了對方為何這樣提醒她。

    房裡點著濃重的薰香，聞到的一瞬間都讓人感覺有些頭暈。卡姆發現後馬上讓她退出來緩一緩，並加上了隔絕氣味的法術。

    「這是麻醉用藥，能降低人的感官敏銳度，經常用於為患者止痛。可劑量下到這種程度，恐怕……」

    殷璃知道卡姆想說什麼，也知道他為什麼沒說完。

    她嘆了口氣，提起腳步走向那個房間。

    殷璃一進去，裡面幾位忙碌的侍者們就像是同時聽到了什麼指令。他們停下動作，齊齊轉身朝她行了一禮後便無聲地離開，只留下一名侍女在旁聽用。

    殷璃環視了房裡一圈，接著朝侍女走去。

    「我能跟老夫人說說話嗎？」

    對方點點頭，上前替她撩開了床帳。

    靠過去往裡頭看，只見床上的人背對外頭躺著，在見到光亮後微微翻了個身，隨後就是一串虛弱的咳嗽，聲音不響，可每口氣似乎都喘得費力。

    殷璃有些手足無措，旁邊的侍女則手腳俐落地過來將病人扶起，熟練地給她餵了一些水，對方看上去才好受了些。

    倚在侍女身上的老婦頭髮花白，臉和手枯槁瘦弱，感覺要很費力才能維持清醒。

    而眼前忽然出現個陌生人，更讓她瞇起了眼睛，似乎想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

    「這位年輕的貴人，您走錯路了嗎……這裡就我一個病弱的老婆子，恐怕沒有……咳咳、您想找的人呢。」

    她聲音虛弱，僅僅是抬頭跟人對望，看著都十分辛苦。殷璃上前坐在了床尾，這樣對話比較不費力。

    「是滺君讓我來的……他很擔心您的身體。」

    對方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皺紋都笑得多了幾折。

    「哎呀、原來是滺大人的朋友……他這幾日還忙嗎？可都有好好吃飯？」

    還沒等殷璃答話，老婦人又叨叨絮絮地接了下去。

    「您見到滺大人一定幫我轉告他，年輕人還是要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熬夜，不要總空腹那麼久…咳咳咳……」

    也許是太久沒說這麼多話，老婦人忽然一疊聲咳了起來，侍女忙著給她拍背，殷璃也被弄得有些慌。

    「他很好，一切都好，唯一掛念的人就是婆婆妳了。我因為……對闇元素有點研究，所以被他請託來看看妳。」

    老婦人又笑了起來，眼睛瞇得看不著縫，像是真的很開心，也讓人感到她的親切。

    「居然是位治療師小姐啊……這麼年輕還真是優秀，老婆子我都沒看出來呢。」

    殷璃沒敢跟對方說她不是治療師，而且唯一真正出手治療過的對象還是磐蛇……但問題就是正經的治療師全都束手無策了，最後才只好請來她這個偏門的。

    又簡短寒暄過幾句後，殷璃讓卡姆暫時迴避，並請侍女解開老婦人胸口的衣物。

    人體的力量核心基本上都在心臟周遭，直接接觸這裡來感知，是最能夠明白對方身體狀況的。

    當然同樣的事情也可以藉由法術達成，甚至感知力夠強的話跟本不需要接觸。但殷璃還是個入門不久的菜鳥，要精準明白對方的身體狀況，老老實實用笨方法是最穩妥的。

    伊瑟曾經讓她試過，殷璃把手貼上去感應後還被嚇到。光族人的心臟感覺像個充滿光元素、正在跳動的小太陽，雖然不會真的被灼傷，但那種『熱度』還是讓她感到驚訝。

    而有了健康的人作對比，殷璃在感知過老婦人的身體狀況後，整顆心可以說是沉了下去。

    侍女見她臉色不好立刻上前耳語，建議她要不要先到外頭和治療師好好商議一番。

    殷璃又跟老婦人聊了兩句後笑著跟她道別，接著按侍女所說的走出房間一看這才明白，坐在門口的那名中年人，原來就是專職照顧老婦人的治療師。

    對方注意到視線後轉頭望過來，抬手設下隔音結界後便坐回旁邊的椅子上，之後擺手請殷璃也坐，自己則開始泡茶。

    「想問什麼都直說吧，紀錄病人症狀的簿子也在這，哪裡看不懂的我再給妳說。」

    「…………」

    對方整套架式如此之熟練，看得出來蒼滺真的找了不少人……只是全都鎩羽而歸，最後連她這個外行都來湊數。

    因為殷璃對醫療一竅不通，所以在面對治療師時態度真的很卑微。而對方知道眼前這小姑娘身分不低，跟他說話時卻客氣無比，也就願意多講一點。

    可說著說著，他發現殷璃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外行，討論的時間大多花費在解釋專業知識和術語上，讓這位水族王室的治療師完全傻眼。

    還聽說是太子殿下花了大代價請來的人……結果就這？原本他還不敢因為人家長得面嫩就輕視對方……可居然就真是個完全沒醫療經驗的小丫頭？？？

    殷璃十分汗顏。

    「我就只治療過磐蛇…我是說不論人還是動物都包括在內，就這一個……其他沒了。」

    「…………」

    治療師也有點汗顏──他知道這位到底是誰了。

    可回到問題本身……身分地位高並不能治病啊！

    治療師抱持著最後一點希望。

    「您家裡親近的人有從醫的嗎？」

    「沒有呢。」

    「本人有興趣，未來想走這行？」

    「……目前沒打算。」

    「那……平時常看些醫書什麼的？」

    「書看不少，可醫書……不怎麼看。」

    治療師的表情看上去很絕望。

    最後殷璃收穫了一大疊『回家作業』，全都是人體和醫療相關的書籍。

    人家也是有專業尊嚴的，在正正經經討論病情的時候，總要岔出來給她解釋最最基礎的人體常識，分分鐘會被氣得吐血。

    殷璃則有點意外對方居然還沒放棄她……也可能是上司沒喊停，所以下面的人只能認命地繼續幹。

    那她還能怎麼辦……只好老老實實把書啃完，等自己盡完全力問心無愧之後，就去勸蒼滺放棄吧。

    殷璃無奈地嘆氣，隨後發現時間已經有點晚了，而她明天上午跟皇子殿下約好去他那打卡，今天還是早點休息養好精神體力……

    自從上次的事故，她就更加注意和艾森特的約定，其他都不說，慌亂中如果又再次跑到屋頂上，真摔下來不是開玩笑的。

    蒼希給她在澕京安排了落腳點，殷璃原本就是打著旅遊的名號出門，總不可能才晃了一圈就回去。

    她決定這幾天要駐紮在澕京認真研究醫書，就算傳送陣很方便，都受了人委託，待在近一點的地方做事還是比較有踏實感。

    諮詢了一下安全顧問後，卡姆對此並沒有意見。

    「水族沒膽子在當前時局下對闇族叫板，應該不會在過夜處做什麼手腳才對。」

    ……你擔心的是這個？？？

    你們雷水同盟到底怎麼回事，我是真心看不懂啊。

    想不通的，殷璃暫時就不耗腦力去思考了。

    她拿出蒼希給她的玉牌，注入一點力量後就啟動了裡面的傳送陣，等周遭白光消散後，殷璃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有些郊外的地方。

    她面前是一大片樹林，晚上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後方則是一座氣派的大門，屋簷下一對燈籠照亮門前一小塊區域。

    殷璃觀察一會後走上前，結果她一靠近，兩扇朱紅色的大門便自動往後敞開。

    她驚得差點倒退三步，可卻發現卡姆十分平靜，反而一臉困惑地看著她。

    ……好的，看來這不是什麼靈異現象，就是這個世界應用得很日常的技術罷了。

    白白自己嚇自己的殷璃感覺有點累，可她很快又被這棟房子的面積驚到了。

    大門一走進去就是整片的水榭園林，幾個涼亭坐落在水池曲流邊，沿岸有垂柳、有花木，園林各處點著一盞盞燈火，映得水中點點輝明，讓眼前場景彷彿夢境。

    ……這地方的高級程度，比她想像的還要誇張好幾倍啊！

    非常平民的殷璃為這臨時住所的奢華水準拜服，瑟瑟發抖地走過大片水榭，深怕自己碰掉哪塊磚。

    而幸好這裡沒有真的大到離譜，在她走到腳痠之前就抵達了第一座廳堂。大堂桌子上不但擺著瓜果點心，甚至還有一張非常詳盡的平面圖。

    殷璃研究了一會，發現這宅院的房子有夠多，真就院子裡所有人搬過來住都沒問題。這裡頭甚至有座豪華浴池，面積跟其他房間相比毫不遜色。

    殷璃抖著手放下地圖，終於明白了蒼希準備的臨時住所是什麼等級的地方，而且跟她想像的旅行完全不一樣。

    回想了一下磐蛇村的經歷，她突然發現達亞爾還是滿貼心的，整個旅途都非常平民和日常，不會突然砸個豪華宅邸讓她不知所措。

    卡姆看上去倒是挺適應良好，不曉得是不是在保鑣工作中早就見多識廣。

    而就在殷璃選擇困難發作，不曉得該挑哪間房住的時候，她收到艾森特的訊息，問她現在人在哪裡。

    殷璃滿頭問號，老實回答她來澕京旅遊，晚上正準備在這的一處宅邸過夜。

    「發位置給我，開門禁。」

    她不明所以，可還是乖乖照做，只是這裡的門禁法術有點複雜，只能請卡姆協助。

    對方知道是給艾森特開門臉有點臭，但慣性服從命令之下的動作沒有遲疑，很快就開啟了出入許可。

    幾秒鐘後，艾森特出現在殷璃面前，他張望了下四周，神情看上去有些鄙夷，可最後沒有評論些什麼。

    皇子殿下朝周圍看了一圈，眼神最後落到她身上。

    「妳要在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