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此行只来了一辆车。 头发花白的老者从车上下来，他戴上金色蛇纹面具，手持拐杖向大楼正门走去。 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Alpha，他们个个腰间佩戴手枪，面戴墨镜，一脸严肃地向前行进。 黑夜里，实验大楼像个标志性灯塔。 阿克尔走进大厅，他闻到一股腥臭裹挟海水的味道，实验室经常出现这种味，但他头一次在门口闻见。 “进去看看发生什么了。”他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处不再动作，精明的目光紧盯着绕过大厅进入一楼实验室的守卫。 但是他迟迟没等到对方回来，阿克尔忽然向后退了一步，他低声说：“我们快离开！” 身边仅剩三个护卫，他们掏出手枪，打开保险，随时准备射击。 清冽的海水气息早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在阿克尔一行人走出门口前，老者听见一句“不准动”，他的双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他周围的三人亦是如此。 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左右寻找敌人的身影，而他的肩膀瞬间有一只手按在了上面，老者背脊一紧，那棕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战栗。 “晚上好，阿克尔骑士。”比他高许多的莱欧斯利特意弯腰和他打招呼。 “……”老者一言不发地在原地装死。 “大晚上的，我们居然会在这里偶遇，真是……太巧了。”莱欧斯利用枪身拨开金色蛇纹面具，那张和善的脸便暴露在众人眼下。 阿克尔强装镇定，他望向从隐蔽处走出来的一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霍尔身上。 “小畜生，你背叛我？”他目眦欲裂地怒视霍尔，老者的身体气到发抖，可是不论他怎么妄图转身逃离，这具身体都不听他的话。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是人鱼的特殊能力在控制他，可是目前记录在册的，根本就没有这种能力，他瞪大眼睛，注意到那抹银色的身影，难道是那维莱特的能力？ 他控制霍尔把他引过来。 “是你——”阿克尔咬牙切齿，“那维莱特！” 狠绝的目光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阻挡，莱欧斯利将枪口抵在阿克尔的眉心上，他阴鸷地盯着他：“我有眼，我的枪可没有，阿克尔骑士，小心说话，规矩不用我教你吧？” 阿克尔这口气瞬间憋回去，他脸色发青地向上瞪视那把银色的手枪，双腿打颤的同时，他还在思考怎么逃脱困境。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同意他离开。 他连想都不要想。 “人鱼实验的主谋是你吗？” 冷涩的声音从莱欧斯利的背后响起，阿克尔注意到他时，就看见那双鬼魅的竖瞳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 命令使得阿克尔被迫张嘴回答：“是我。” 怎么回事？他居然不受控制地说话了？ 惊恐的冷水顷刻间浇灌了阿克尔，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他急迫地催促自己的身体离开，可是整个身体，只有眼球要突破眼眶的束缚。 “其他的参与者一共有多少人？” “35897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整个联邦不过几亿人，高等人才才占多少？竟然有这么多人都参与了泯灭人性的实验计划？ “八年前的Omega失踪事件是你主导的吗？” “是。” 莱欧斯利的食指在扳机前抖动。 “最后一个问题，”那维莱特抬手抚摸莱欧斯利的后背，尽可能安抚Alpha，他望向阿克尔，“人鱼的尸体在哪里？” “扔回了海里。” “……” 一切都如莱欧斯利所料，他们果真把尸体都扔进海中。 如果是在陆地上埋起来，他们尚且还有可能为族人找到伴侣，可是这样一来，海水中的生物会将尸体啃食殆尽，他们根本无处寻觅！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那维莱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冲动地杀了他。 他深呼吸麻痹自己的脑袋，接着命令：“都给我晕过去！” 直立站在原地的四人瞬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刺玫会的人都围上来把他们绑得结结实实的，顺道扔进了后备厢里。 莱欧斯利转身抱紧那维莱特，宽大的手掌在少年的脑后抚摸。 “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男人亲吻他的发旋，低声说，“那维，我想好怎么处理他了，我不会再允许有人折磨人鱼，这一次，必须把他们全部铲除！” “嗯。” 少年沉闷地靠在Alpha的胸口寻求安慰，他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两条手臂搂上男人的腰，他把自己彻底埋进莱欧斯利的怀抱里。 “莱欧，我这里，特别难受。”他拉着那只带有伤疤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缓慢地跃动将低沉悲伤的情绪通过手掌心传达给莱欧斯利。 “我知道，我懂，”他更加抱紧了那维莱特，“我都明白，没事了，那维，以后不会再有了。” ＊ 梅罗彼得要塞所有高层在会议室里待了将近一整天。 阿克尔被关进了地下监狱，那里被警卫层层把守，必须有典狱长的审批才能进入。 他没有轻而易举地对他进行审讯。 十天之后，由骑士团坐镇的，面对整个联邦公开的审讯即将开始。 所有民众都能在网上进行观看。 这是国内首次对犯人进行公开审理，数以万计的民众早已在直播间底下等待，他们在评论区进行各种阴谋论的推理，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被屏蔽。 绝对公开是这一次计划的必要一环。 上午十点。 梅罗彼得要塞的典狱长出现在视频之中，他的身旁坐着一位银白发色的少年，而对面正是众人皆知的阿克尔骑士。 光是这一点，评论区就炸锅了。 其他几名骑士均在审讯室的旁边落座。 “各位骑士，以及正在观看本次公开审讯的观众们，上午好，”莱欧斯利严肃地面对镜头，继续说，“本次要塞受理的是那维莱特先生向骑士团举报的案件，有关阿克尔骑士系人鱼实验的主导者，以及女性失踪事件和八年前Omega失踪事件的主要嫌疑人一案进行审讯。”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那维莱特先生的身份，他本是海洋中的人鱼，但因为寻找失踪的族人而被人类捕捉进行实验，这是他们被人类折磨而留下的伤口。”他让那维莱特现场撩开头发，把腺体和长有几十厘米的伤疤暴露在镜头之下，不仅仅是民众，就连坐在下面的骑士都倒吸口凉气。 “每一条人鱼都被移植了腺体，因此他们失去了尾巴，再也不能回归大海，当然……”莱欧斯利的声音骤然低沉压抑，“实验逃不开成功和失败，腺体移植失败的人鱼会当场死亡，而尸体他们会像八年前饲养Omega一样当作饭菜喂给人鱼，这是极度泯灭人性的案件，今天，将由我亲自审讯嫌疑人阿克尔。” 那维莱特坐在主位上没有动，整个审讯室都充满了Omega的信息素，他在开始之前命令阿克尔完全听命于莱欧斯利，所以，这场审讯必然会真相大白。 最初莱欧斯利只是询问一些基础的问题，他一边在文件上写下重要的笔录，一边把结束问话的问题划掉，接着，他抬眼看向阿克尔。 “为什么要做人鱼实验？” 这段日子，阿克尔像是瞬间苍老了，原本还剩下半头黑发，这十天的时间里全部变白，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然后顺从地回答：“因为，我想获得永生。” 提及能力，莱欧斯利扭头望向少年，对方朝他点头，示意无碍。 “生命都会有尽头，怎么可能会永生？” 阿克尔：“有一条编号00823的人鱼，拥有了不死的能力，他们每一个被移植腺体获得双腿之后都会产生新的能力，我认为，这种能力如果能转移到人类身上，那么我们这个种族都将会得到新生。” “这是正向进化。” 莱欧斯利继续问他：“为什么所有失踪的女性都没有了zigong？” “因为我把它移植给了人鱼，”他摇摇头，“很遗憾，这项实验是失败的，人鱼即使变成了人类，他们也和人类有生殖隔离，原本以为他们和人类诞下的孩子能够继承母族的能力，可是结果和料想中的差别太大，只能停止项目进行。” “八年前的Omega失踪事件，你们在做些什么？” 阿克尔坐在那里停顿了许久，他好像在尽可能地回忆往事，半晌他启唇：“啊，那件事啊……” “实验接手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重复实验吗？”他理所当然地说，“前人虽然证明了人鱼只能在Omega的腺体下存活，但是这只是一句话，我需要在这基础上进行我想要的改造，那么就必须保证实验体的稳定。” 典狱长的眉头紧锁，他大声呵斥：“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那些Omega生下孩子，小孩的腺体发育不全，根本不能为你们所用，而且二次分化后才会定性，即使移植，你也不知道那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的腺体。” 阿克尔的语气依然平稳：“婴儿？哦，这是当时我在医疗总部时的一个项目，那时候不是有很多人崇尚性别自由吗？都想摘除腺体，或者想从Omega变成Alpha。” 他笑道：“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人类的祖先是没有腺体的，当时的人非常弱小，很难生存下去，所以有人在动物身上取下腺体，缝合在人类身上，当然这种粗糙的实验会造成感染死亡，但是就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他们产生了信息素，Alpha获得了强悍的力量，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智商，的确为人类的进化做了无数贡献。” “不过分化成Omega的人类却成为奴隶，直到现在，所剩无几的Omega被安保处保护起来也无济于事，依然有人活在泥土中，他们被敲断了脊梁，甚至失去了生命。” “所以我才想做这个实验，我希望人类能摆脱腺体的支配。”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俯视着罪人阿克尔，众人在心中胡思乱想。 莱欧斯利艰难地沉下气，他说：“你知道你的一个希望让多少个家庭失去亲人吗？你知道他们是否愿意为你的伟大理想做贡献吗？你知道人类既然选择进化，你强行倒退的后果吗？如果是不可挽回的结果，你知道陆地上将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失败而陪葬吗！” 前几句阿克尔还有话反驳，可听到了最后，他张了张嘴，无奈地摇头。 他说：“没有人能预测试验的走向。” 莱欧斯利没有理会他的话，在最终宣读他的一系列罪行。 而审讯的最后，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书写。 他让阿克尔当众写出所有参与者的名字。 其中就有在场的数位骑士和联邦身居要职的官员，他们被监狱的警卫一一带回关押，等待审讯处理。 而阿克尔，被罢免骑士之位，待相关事件全部结束后进行枪决。 直播在凌晨关闭。 众人疲惫地离开，留下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 男人向他伸出左手，皙白的右手搭在上面。 “我们回去吧，那维。” “莱欧，”他拽住男人的手，“我在想，这一切，究竟是谁错了，我好像，想不明白。” 莱欧斯利站到少年的面前，他低头和他视线平齐，缓缓地说：“不要想那么长远，那维，如果非要追根溯源的话，任何人都没有错，因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律法，没有处刑，每个人都有任何理由做任何事，这没谁能管得了。” “但是，一旦他的做法影响了其他人，这就会出现矛盾。而我们所要做的是化解矛盾，并不是消除矛盾本身，”男人摸摸他的头，释然地笑道，“那维，他欠你的必须偿还，至于他的伟大梦想，就让他下辈子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