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吻与拒绝

    “我觉得你给我缠的绷带很具备后现代主义风格，师姐，你应该去做画师。”一具木乃伊躺在床上说话。

    岳灵珊白他一眼，把中药碗推得更近一些。

    “就算今天路师弟你呀夸我是天下第一美人，都必须把这碗药喝下去！”

    路轩看了眼中药碗，中药味十足，便把目光投向隔壁床的大师哥。

    令狐冲毫无床友情：“小师妹做的好，别又被他骗了，他昨日在你走后把药倒进了沟里。”

    路轩开始思考痊愈后该如何三拳打扁大师哥。

    “所以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岳灵珊戳了戳路轩包成木乃伊法棍的手臂，好奇地问。

    “有一百零九个人要杀我，我就跟他们打了五天五夜。”路轩无辜地道。

    令狐冲大惊：“一百零九个？”

    岳灵珊也吃了一惊：“打赢没有？”

    路轩道：“如果我输了，那我就不能躺在这里。所以显而易见，我是赢家。他们从一开始的欢声笑语变为沉默不语，再到红着眼只想置我于死地。”

    “你们真该亲眼瞧一瞧，他们和忠诚的拥趸——统称为弟子，终于在和我旷日持久的战斗中通通丧失战意，最后屁滚尿流地向四方逃窜。他们叫我杀人鬼，我叫他们胆小鬼！”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发狂，杀了五个不相干的五位侠士，那时我！”

    岳灵珊忽然上前抱住木乃伊，轻声道：“杀人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仅凭这句温柔的话，路轩滔滔不绝的嘴巴完全顿住了，无可救药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半晌，从齿间泄露出叹息般的呢喃：“我......”

    “我想到了楚留香。”

    “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我在想，倘若有一天楚留香要杀我，我会欣然把脖子凑上去。”

    “这是我唯一一次不想管师父师娘和你们......唯一的一次任性。”

    他深呼一口气：“师姐，我这是怎么了？”

    “你爱上他了。”岳灵珊平静地一锤定音。

    “什么！”令狐冲的叫声响起来，察觉到小师妹在看着自己，连忙迷惑地道，“但男子与男子之间，谈何相爱？”

    岳灵珊道：“怎么不能？”

    令狐冲道：“怎么能？”

    路轩挣扎着举起木乃伊法棍，两眼放光地说：“我懂了！”

    “你懂甚么了？”

    “原来我是沃尔玛购物袋！你们什么眼神？我其实还是武装直升飞机，了不起罢！”

    回到华山的三日后，令狐冲痊愈，又三日，路轩痊愈。

    两人还没乐多久，当场被师父抓住，以违反门规之由去思过崖面壁一年。

    “师哥，”路轩有时躺在地面上看星星，他已不再需要拉着人陪他了，但仍会找不远处的令狐冲搭话——这已是习惯使然，“楚留香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呢？”

    令狐冲不想听他讲话，自从知晓路轩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即使被爱的不是他自己。

    便随口道：“楚香帅？或许，或许在喝酒罢。”

    夜晚的星子点点，仿佛是楚留香的眼睛。路轩看着，无可否认地被扯入回忆，时间的逆流。

    他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回雁楼。他那时喝的是什么酒路轩完全忘记了，但他仍清晰地想起楚留香坐在回雁楼二楼，穿着蓝色的锦衫——这身真的很衬他的皮肤。他们本可以喝着美酒一起聊天，最好能多了解楚留香一些。并且那天是个晴天，路轩带着一朵珍贵的玫瑰，他花了好几两银子买下的花，可贵可漂亮。当时看到就想送给楚留香，只不过，这一朵花竟然一直在他怀里待了五个月。

    从湖南到华山，已过了五个月。楚留香没有来找他，他也没有去找楚留香。

    算了吧，他是风流的盗帅，的确不会为我......一个江湖反派停留脚步。

    路轩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反派身份。

    －－－－－－－－－－－－－－－－－

    路轩皱起眉来。

    “今日下了大雪，山道如此险峻，怎还独自上来。”他说。

    岳灵珊把饭篮小心翼翼地放好，立马缩到令狐冲暖和的臂膀下。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在正气堂里看见了谁——”她深沉地说，“你日夜思念的、尊敬已久的、如果他死了你会痛不欲生然后跟着赴死的......”

    “停，我知道是谁了。”路轩愣怔地盯着后来上崖的那人。

    来人高挑的身影轻巧地落在路轩面前，像一片漂泊不定的羽毛。端正英俊的五官让路轩想起了艺术品，穿着宝蓝色长衫。越来越浓烈的郁金香花香围绕过来，挑动路轩的神经。

    楚留香一笑：“听起来我像是你的心上人？”

    他们分别太久，现在见到楚留香，有关他的一切记忆又变得清晰，就如同本该如此。

    “你终于来找我了，”路轩干巴巴地说，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中打架，“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楚留香说：“很好。”

    “很好，”路轩重复，“很好。”

    －－－－－－－－－－－－－－－－－

    路轩自己凿了个洞出来，在来到思过崖的第一天。

    美名其曰给予他和令狐冲各自的私人空间。

    往常令狐冲和岳灵珊要说悄悄话——路轩统称为调情——的时候，他就会独自溜到洞里。

    那是一个较为私密的空间，既听不见外界的言语，外界也听不见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当楚留香被路轩拉到这个洞里，委实没想到在华山思过崖上别有洞天。

    楚留香想着他也许应该跟路轩道个歉，像是为了摆平江湖其他的事耽误了时间，以致没来得及寻他。

    但路轩的动作比他更快。

    正当楚留香进入黑漆漆的洞xue深处，打算开口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路轩已经极快地转身，用对于平常来说更大的力量将他推倒。

    “路——”

    楚留香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嘴唇上触碰到了软软的东西，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皮肤上——就像他们在接吻一样。

    使得他不自觉调动了所有能用的感官——甜蜜的吻、熟悉的拥抱、清澈的眼眸，楚留香感觉自己的体温上升了几度。

    他们的确在接吻。

    楚留香的眼睛微微睁大，在彼此柔软的唇瓣相贴，对方有些强硬地撬开他的牙齿，将舌头挤进他的口中，舌尖相触的一刹那发出了类似被惊吓到的闷哼。

    路轩的舌头不留余地挑逗着楚留香的口腔，楚留香能从唇舌之间感受到来自他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燥热，几乎把人的理智都蒸发。路轩仍然不够满足，顺从本能捏住楚留香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巴，抵住他的舌根，含住他的舌头，唇齿纠缠在一起，使他避无可避。

    楚留香的理智让他控制力道，推开了这个强势急切的吻，把两个人的唇舌分开了。

    “我刚吃过糖。”

    “所以呢？”

    “我刚吃过糖。”路轩坚持说，眼睛下面浮起了一点红晕。这可真罕见，楚留香忽然想回亲一口，特别纯洁的那种。“所以你不喜欢甜味吗？”路轩盯着被他压在底下的楚留香。

    “你......”楚留香叹了口气，近乎无奈地笑着，“何必如此？”

    “对于我，你是难得的朋友。”

    朋友。

    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路轩觉得。

    路轩的肌rou紧绷了两秒，随即缓缓地放松，在楚留香吃痛地皱眉中，路轩几乎已经凝固的大脑艰难运作起来，同时被冰块烫到似的松开桎梏着楚留香肩膀的双手，深藏在内心中最深处的秘密，突然之间曝光在阳光之下，被烈日鞭挞。

    “好罢。”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

    玉女峰绝顶的危崖。

    岳灵珊每日提着竹篮给令狐冲、路轩带饭。虽是面壁思过，可三人时常说笑，比以前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有时说到师父收的新徒弟——林平之，岳灵珊便是咯咯直笑。

    他两个待在思过崖，平日里没人陪她玩闹，林平之会他自家的辟邪剑法，被捉去给岳灵珊喂招，加之他年轻又生得俊美，自然感情好得快。

    路轩想要快点变强，令狐冲暗自吃醋，岳灵珊思考着明日的竹篮里放几枚粽子。

    三人各怀心事，又过几日，路轩“无意”发现思过崖隐藏的石壁，与大师哥讨论许久，又和恰好送饭来的岳灵珊说了此事。

    翌日，岳不群和宁中则双双上崖，见到石壁上所刻着的破敌之法，都吃了一惊，深思熟虑后与他们说了当年华山剑气相争，令三名弟子莫要把这些yin技奇招学去。

    那以后，师父师娘亲手送给路轩一把剑，让路轩知道苦练内功、剑法的日子里，也并非没有乐子。

    剑鞘古朴，不带一点花纹。拔开剑鞘，只听一声龙吟，剑刃通体漆黑，隐隐有寒气浮现，算得上是一把好剑。

    那把剑的名字被令狐冲和岳灵珊争了好久。

    “叫‘天罡剑’岂不是威风至极？比你那甚么‘长风剑’好听多了！”岳灵珊撇嘴，叉腰瞪着令狐冲。

    令狐冲慢悠悠地笑：“长风二字潇洒肆意，更佩路师弟。天罡好是好，但终究少了一味逍遥。”

    他吃醋吃得久了，又是个心里头傲气足的人，免不了跟岳灵珊争上个天荒地老。

    恼人的争吵声持续了整个下午，争到最后，怒不可遏的路轩“不小心”推了令狐冲一把，让他也不小心地把岳灵珊抱了个满怀。

    最终路轩一票否决了脸红红的两人的提议，并决定此剑名为——鸿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