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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

    

胎记



    周玉趴在床上,褚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注视着她的后背。

    她浑身哪里都美,只是后腰连接臀部的位置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鲜红色的,呈小山形状的浮在身体上,乍看还以为是烧伤。

    褚暨缓缓伸手去抚摸那块胎记。

    他记得,女儿衡衡腰上也有这样一块胎记,鲜红的,像座小山的形状,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不疼不痒,就是鲜红。小姑娘爱美,说那个是生疮,又说那是癞蛤蟆皮,总是用手去抠,跟爹爹奶娘哭。因为她讨厌这个讨厌的厉害,褚暨还曾询问过一些名医药方,想给她治好。只是这东西是出生就带来,长在rou上的,治不好,只好随它去。后来,没有后来……

    天下之大,有许多离奇的,不可思议之事,比如长的相像的人,比如一模一样的胎记。

    眼前的场景有点说不出的荒诞,褚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面前的周玉联想到那个已经失去了十年的女儿。这太荒唐了,他想都不会往那里去想,可是他的脑子不受他的控制。

    他头脑里已经卷起了风暴,表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这只是巧合,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荒唐滑稽的事,怎么可能,不可能。

    周玉感觉他停了下来,在看自己的那块疤,吓得连忙回手挡住,打他:“不要看!”

    褚暨道:“怎么了?”

    周玉道:“丑,像蛤蟆皮。”

    褚暨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他做着一个重复轮回的离奇的梦,台词也都是梦里都台词。

    “哪里丑了,这是长在身上的记号,你要是走丢了,爹娘凭这个就能认出你。”

    这句话听着似曾相识,周玉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感觉特别奇妙。周玉仰面看他,抬手摸他脸,眸子里反映出他的面容,聚集在一小簇灯烛的光芒里,好像在燃烧,火光要从眸中溢出来。她心忽然动了一动,注视着他眼睛,深情款款道:“你有没有觉得人的心特别奇怪,有时候你到达一个新地方,明明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可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有时候你听见一句话,一个名字,明明从来没有听过,可你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有时候你见到一个人,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也不可能见过,可你就是感觉似曾相识。”

    “我想,也许是梦里梦见过,也许上辈子曾经识得过,喝了孟婆汤,还是没忘干净。”她目光熠熠微笑:“兴许是上辈子很牵挂的人。”

    褚暨道:“你说的人是谁?”

    周玉感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好像没有特别是谁,只是时常会有的一种感觉,梦里恍惚打过照面。

    周玉狡黠地笑:“不告诉你。”

    褚暨脑子里回荡着小女孩调皮的话语声:“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你来猜呀。”

    他突然想起,周玉的父母曾说是从京口迁来的。京口一带本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人多是战乱时从北边徐州,青州等地方迁过去的,周玉的父母是明显的北人口音。

    褚暨感觉自己头中有些乱。这是怎么了,他怀疑自己喝了酒,或者是在做梦。

    他坐在枕边,双手捧着脸,他听见自己脑子里嗡嗡的。他需要思考,需要镇定,可是他整个思维已经完全乱套了,什么头绪都理不出来,太阳xue突突的乱跳,心也咚咚的跳。

    周玉看到他这个样子,有点害怕,薄被裹着身体坐起来,挪到他身边,试探的伸手去碰他,目光犹疑不安:“你怎么了?”

    褚暨抬了头回视她。

    周玉感觉他有点不舒服,偎过去抱住他头搂在怀里,摸了他脸,又问:“怎么了?”

    褚暨脸颊贴着她柔软的胸脯,芬芳,温柔,他们前一刻还搂在一起做最缠绵亲昵的事,下一刻却突然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褚暨脑子里迟钝而混乱,他没有办法做出合适的反应。

    周玉笑了笑,亲了亲他脸:“怎么啦?”

    褚暨抬头,目光定定地注视她脸,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然而什么秘密都没有,他只看到了她亲热爱护的笑颜,还有倒映在她眼睛里,自己有些陌生的脸。

    她在笑,嘴唇红红的。

    像吗?不像。偶尔有一眼会觉得特别像,不过也就是一眼,恍惚的一下子,这一眼过了,再重看又没有那种感觉了,真不明显。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她也是十五岁,可是十五岁的少女哪里没有?哪里都多的是,他怎么会联想到那里呢?那块胎记很特别,可那么多人有胎记,也不是多奇怪。

    他侧过头,又看到妆台上的镜子,镜子里照着出一个陌生的男子,赤身裸体,长发披散在身上,脸白的有些奇异,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东西。看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自己,他大吃一惊,自己怎么会长这个样子?不对,,少了东西,少了什么?少了胡须,他震惊不已,自己这个年纪的人,怎么能没有胡须呢,像个太监,像个优伶,像个轻浮的小子。他突然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一样地难受起来了。太滑稽了,这个样子,他是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的!

    他也不知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他回了神,翻身下了床,穿鞋,穿衣裳。周玉坐在床上,茫然而疑惑的看着他,褚暨一边系带一边往门边去,忽然意识到背后的目光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动了动嘴,说出一句:

    “我有点事,你先睡。”

    周玉茫然道:“好……”

    褚暨定定看了她几眼,转身走了。

    季芳刚出门,突然见到门外有车马声,他父亲从那台阶上匆匆下来,衣裳穿的整整齐齐,脚步凌乱,惊慌失措的上了马车。

    季芳从未见父亲如此失态,十分意外,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他冲褚暨叫了一声:“父亲!”又道:“父亲这么晚去哪里?”

    褚暨听到他的问话,然而没有回应,只是催促着车夫起驾,很快马车就从门外那条小道上驶开了。黑暗中又很快消失不见。

    季芳心中生了疑,看到褚暨有个仆人在边上,便问他发生了何事。然而仆人怯懦的,半天也答不出个道理。季芳蹙了眉,看向门内。

    褚暨坐在马车上。

    他为什么会去纳一个小他二十岁,年纪可以做他女儿的小姑娘为妾,又怎么好意思在对方面前袒露身体,展露自己欲望的呢?这太不像话了,简直像乱.伦,这种事太龌龊了。

    他突然恨起温峤来,心里对这人破口大骂,什么老狗,礼数都不识,想出这种馊主意来,这混账,老狗,老王八蛋,做不出一件可人事,这次不跟他绝交我就是他养的龟孙。

    褚暨气的肺都要炸了,恨不得冲到温峤府上将这个混账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周玉坐在床上,茫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下床穿衣,想看褚暨干什么去了。

    穿衣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戴在手腕上那串长命缕不见了,她出神回想一下了一下,回来在车上时摸还在的,怎么会掉了?她估摸着,要么是掉在车上,要么是掉在屋里或者院子里了,有可能下车时动作大拽掉了。

    她在屋子里到处找了一下,没找见,便出门准备到院子里去瞧瞧。她拿了手帕,刚出到门外,就看到季芳站在阶下,目光朝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