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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钧(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萧月钧(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齐澍扬言:“本殿文武双全。”

    武上没得说,论及文,她对梁人的仕女图有近乎痴迷的喜欢,但她极少穿梁人的女装,说是“太脂粉气”。荀姹不太能理解她,她酷爱的仕女图是什么金戈铁马、豪气干云的东西么?

    她二人交谈时已越来越爱用“我”,而不是时时端着什么“本殿”“本宫”的。

    “我学了两年画了,自堂兄令这舆图换稿之时起。”

    荀姹去看她临的仕女图,的确很有灵气,倘若能得名家指教一二必定更有进益。以她的身份,自然也缺不了。

    古人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齐澍坐享王爵,却甚是不求进取,“我只愿每日听曲、射猎、临画,安心做个废人,横竖有堂兄给我撑腰。”

    同她一起待久了,荀姹险些也着了她那点歪心思的道,心性也废起来,但终归是打起精神来,用心打理起宫务来。

    但齐澜似乎并不乐见她勤于宫务,说是别累着了,千万不能因累夜里不能同他尽欢了。她心中微愠,齐澍小孩子家的无心之言,讲得是真到位,他白日里便不稀罕她,夜里则,饮她如狼,啃她似虎。

    至于齐澍,她一心想做个闲散至极的人,他便惯着她。“她才十四岁,年岁尚浅,来日方长。什么时候她懒怠再闲着了,再教她领兵。”

    然而诸行无常。一故梁旧人不知从哪里听到、听信了昇王身上寄佑着敕顺国运的传闻,于一年前便潜入昇王府里,暗暗谋划在昇王的饮食里下了慢毒,那毒无解药,发作时,已积重难返,药石罔效。

    齐澜险些将昇王府的家臣通通斩了,荀姹好歹劝下了,小澍虽命悬一线但究竟尚有一线,暂且顾着些好生之德吧。

    而齐澍既情况危急,她终究是向齐澜提起:“妾举荐一人,或许能医治小澍。”

    “是何人?姹儿快讲。”

    她便说出了一个名字:“萧皓。”

    “萧皓?”对这个名字,齐澜半生半熟,思索片刻后,问她:“是那个一挥毫千金、一滴墨万金的萧月钧?那个朝廷屡次辟命都不受的萧月钧?”

    “正是。”

    世人敬那人萧皓之才,多用字称他、唤他,因此齐澜对“萧月钧”这个名字更熟悉。

    齐澜素来心思细,从她口中听到那男人的名字,便隐约生出了些醋意,对她所荐不以为意,“小澍的情形,多少太医、名医都束手无策,不是懂些皮毛医术的野郎中便能施治的。”

    荀姹有些恼他唤萧皓“野郎中”,“月钧他学什么,精什么。陛下恨不能将天底下的名医都召过来,召他来帝都一诊又有何不可?”

    他却陡地面色冷下去,“月钧?唤得好生亲热,你同他有旧?”

    “他是我表兄。”

    齐澜这才想起了这一着,“哦,倒是忘了。他是你的亲表兄,他自号桂雨道人,那间屋子,桂雨斋,便在你荀家的临安旧府里。”

    是这样。萧皓他年轻轻便号某某道人,十七岁时便已才名满天下,文采斐然,画艺绝佳,全临安的贵女都恋慕他,暗倾芳心,他却在那时退隐山林学医去了,大有遗世独立之范。可医者悬壶济世,细究,他哪有一毫忍抛世人遗世而去之念?

    那是六年前,他这一隐,便隐到国都没了,如齐澍之言,便是舆图已换稿。两年间,新朝屡屡征辟他,他从未出仕,安然在药庐采药。

    他是故梁宗亲。虽只是最远的末支,却终究清楚地记在萧梁的谱系上,世人皆记着他是故梁的宗室,故梁君主、今蓬国公之亲侄,他若出仕敕顺便是无君无父,定教他遗臭万年。正是这层根由,他哪里能出仕敕顺?

    每每思及此,荀姹便心内冷笑。好个亲侄,血脉联系已淡得近无,只是他惊才绝艳,世人才如此“恭维”起来。他父逝世后,他同她姑母孤儿寡母生计艰难,也不见哪个宗室周济,还是她父亲将他母子迎到府上,辟了宅院。他母亡故后,她父身为舅父,膝下又只有她一人,更将他视若亲子,悉心教导、照护。

    他年长她六岁,她记事起,他便寄身荀府了。尚未及束发之年的少年,其才其智,已令夫子赧颜。因而,她相当于是他教出来的,受他影响颇大。他归隐的六年间,彼此间一直有书信往来,直到封后的圣旨传下来,为谨言慎行,才断了。

    齐澜也想起了萧皓已归隐六年。六年前,她才十一岁,虽连豆蔻年华都还未及,可也算情窦初开的年纪了,那萧皓那般招摇,他二人这六年间又一直有书信往来。梁人酸腐,最会用轻飘的纸笺传情寄意。

    “朝廷屡次辟命他都坚辞不出,萧先生贵重,肯来么?”

    “他不出仕,是有志于山林。”恐他对月钧多心,她特意先道,却不知男人因她此言醋意越发重。已多年未见,她同那萧皓是有多知心解意,字里句间蕴着亲热之意。

    “医者精诚,他若能医,必定会来。”

    为了齐澍,齐澜遣人急召萧皓入京。

    萧皓抵达帝都后,便被送至昇王府,所见第一人却不是榻上病患,而是齐澜。

    年青俊美、气势摄人的帝王大马金刀坐在椅上,容色淡淡。满堂侍从,纵然见惯了达官显贵人中龙凤,见到这一袭雪色衣裳的一介白身,却都看呆了。

    早就听闻皇后娘娘的姑表兄,这位萧先生,其文采造诣足以撑起一朝之门面,竟不想这文人身形伟岸,堪堪要赶上陛下,长身即便跪在堂前,仍如玉山一般,光彩照人。再觑其容貌、气度,分明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珠润月明,清满乾坤,便如仙君临凡尘,相形,他们这等形秽凡人皆如黯弱的星子,只配拱伏在他周遭。

    一时皆疑惑,故梁的宗亲都有这般形貌么?很快打消疑念,想必就连故梁的君主,今蓬国公,风姿都未必及得上这萧月钧,不然朝廷屡屡辟命的,便不是他了。倘若是rou体泥胎,除了眼前另一风华绝代之人,也便是陛下,风姿便绝越不过萧月钧去。

    但,喜怒常形于色的陛下,此时却反应平平,意态甚至有些慵懒,俊脸偏欹在指背上,另一手随意挥了挥,“快去诊病吧。朕的昇亲王可等不起。倘如不能治,便早些回药庐种药去。”

    莫不是这仙君跟神君有个冲撞头?侍从们暗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