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必须走
亚特兰蒂斯在水下封存得太久了。 人们习惯于固有的生活方式，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几乎没有区别。作为一种材料，大理石不得不被舍弃，而房屋逐渐拥有了新的样貌，自由光辉地从水中生长出来。然而建筑师的姓氏从未改变，生活在下城区的父亲和儿子肩上担负着同一栋灿烂的高楼，在造了小半的墙壁下匆匆擦肩而过。 “没有人意识到这有问题，除了我父亲。” 亚瑟听出很淡的一点骄傲，淡极了，几乎不存在——因为奥姆总是习惯性地收敛情绪。奥瓦克斯王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痕，亚瑟意识到奥姆非常爱他的父亲……同时也畏惧着。 这种畏惧是天然存在的，所有儿子在面对父亲时都是这样。 “但你无法想象亚特兰蒂斯是一个多么守旧的国家——我在那些陈年旧俗的束缚之中生活了许多年。”奥姆·马里乌斯说，他的咬字缓慢而郑重，仿佛是某种劝慰，对他人也对自己，“她受不了骤然发生的强烈改变，人们不曾经历过真正残酷的事。” 年轻的国王向后退去，肌肤接触带来的温暖逐渐远离。他和他的兄长分开了，他深知他们终将分开。“你是个好人，亚瑟，”他的声调里包含着一种难得的温情，话语却是冷漠的，碎成细砂的一捧冰，“可是比起故意为之的恶行，有时好人的善心所造成的破坏能够更大十倍。我因此而不敢相信你。” 亚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海神在上，这张面容从来就令他心折。他想亲吻那双线条凉薄的嘴唇直到它湿润红艳，他知道那是柔软的，如同新叶舒展的脉络。“你——你爱我吗？”Alpha突然这样问道，迟疑的、犹豫的，不确定而小心翼翼，“也许——你曾爱过我吗？” 他早已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但这一刻亚瑟仿佛变回了那个小男孩，稚嫩柔软，脆弱无力，天真并且愚蠢。为什么要问？他想要得到怎样的答案？亚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抱有期待。 “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当我真的见到你，”他急切地说着，语句短促而混乱，状态堪称手足无措，“奥姆，你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儿——那一刻我简直要被击昏了，脑子里除了你什么都没剩下——见鬼的我弟弟长成了一个混蛋——却是个漂亮火辣的混蛋——你可能不喜欢这个措辞但这是我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 奥姆猛地咬住了他的嘴唇，亚瑟下意识伸出手，温柔地搭在Omega腰间。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把奥姆紧搂在怀里，用上粗暴的力气。他们将不知疲倦地zuoai，在海洋厚重静谧的包含之中得到最激烈的快感，像是两枚滴溜溜的水珠彼此碰撞，破碎飞溅或融合。也许他们就该那样拥抱着，不说话，而且不动弹。那拥抱又会是很紧的，声音都被水吞去。太阳经过反复的折射，最终浮到他们面前来了，于是rou体上泛起了朦胧的辉光。世界是很小的，只容得下这样一点辉光。 “我不愿意你死。”奥姆轻声说，几乎是柔和的了，“我不愿意你和我父亲得到同样的结局。” 当议会成员们发现咸水国能提供的所得不能弥补自己十分之一的所失，尽管他们不知道国王只是在用战争消耗他们的力量，但这让他们立刻就发狂了。泽贝尔的国王一贯善于把握时机，涅柔斯当机立断，立刻撕毁和平条约，在亮出刀兵之前，他至少还记得先派人从亚特兰蒂斯偷回湄拉。 那是混战的时代，所有死亡都没资格得到神的净赎。 “战争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不长，因为议会决定暗杀国王。”他的语气僵硬、单调，“但奥瓦克斯王死去之后，一切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亚瑟张了张嘴，他还以为记载是真的，老国王真是病死的呢。 “那些人会支持你的，哥哥——只要我不站在你身边。”奥姆突然笑了，他抓住哥哥漂起的一缕长发，顽皮地扯了扯，看到亚瑟跟着力道偏过脑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细微的愉快光彩。 “从十七岁，戴上亚特兰蒂斯王冠的那一年起，我就开始和他们作对。起初我几乎和磷虾一样无力，”他的声调依然是愉快的，“直到我打造出一支自己的军队，情况才算稍稍好了一些——不过很可惜，妥协和压抑没能换来一丝一毫的信任——可你是女王的长子，是她的正统血脉，而议会向来是她的支持者。” 这话并不太妥当。“至少在名义上是。”他沉思着补充。 亚瑟忍不住亲吻弟弟苍白的面颊。 “你都经历过什么啊……”Alpha叹息一声，有力的肩膀围住了奥姆，他闻到安全的气息。 小王子放纵自己闭上眼睛，分出片刻，短暂地在其中沉溺。 “所以我必须离开。”关系像是倒错了，奥姆仿佛才是那个兄长，正在劝解一个孩子，“如果我就站在你身边，那太醒目了，连议会里最傻的傻瓜都会因此产生警觉——你要做的全部只是暂时停手，亚瑟，至少三十年之内，别再做任何挑战权威的事。” “你知道我不能。”Alpha在他耳边呢喃，“我希望亚特兰蒂斯能够挣脱一切锁链，为此我愿意投入余生。” 奥姆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假如亚瑟不这么回答，奥姆就不会爱上自己的哥哥。他问过亚瑟那么多问题，国王总能给出令他动摇的回应。 Omega眨眨眼睛，他感到眼眶酸涩，心却跟着热了。“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我会站在人民中间看着你，”奥姆亲了亲亚瑟毛茸茸的侧脸，“寻找你的不足，填补你的空白。”这差不多是个保证了。他的话语残酷而温情：“一旦你陷入失败，至少还有我作为你的备用方案。” 亚瑟按住弟弟的肩膀，坚决地把他推开：“你也可以不走。” 这个男人像是有种野兽的直觉，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关键之处。 “我必须走。”奥姆回报以同样的坚决，“我的士兵仍在等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