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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比赛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胜方居然是谢云流和李忘生。败方不必说,板上钉钉的裴大夫。

    一行人将鱼给了小二,坐在包厢内谈笑风生。李忘生寡言少语,却也不愿冷了场,与裴大夫偶尔交谈一二。

    他们修道实则服气辟谷,并不垂涎美食,但饭菜摆满一桌,也便偶尔动筷夹些清淡的,多数时候在听别人闲聊。

    裴大夫于药食一道也有所了解,两人凑在一处有说有笑,一旁的谢云流频频瞥去目光。

    说不上来的情绪,并非是怒气或其他,只是胸腔酸酸涨涨,总觉得哪里不舒坦。

    见李忘生已笑盈盈地答应下次到他医馆内品尝新研发的药膳,谢云流更是深呼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的烦躁。

    他们师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本就感情极好,前段日子又发生了那种事,虽然默契地选择了略过,实际上二人的举止早已越发亲昵了。

    有时一同练剑,谢云流看着对面飘飞的鬓发,总有那么一瞬心跳会快些。有时二人离得近了,他总不自觉地瞥向师弟肩头,手臂难以自抑地就想搂过。又有时师弟垂下鹤颈,那一片白皙总吸引他暗自磨牙,跃跃欲试地幻想一口叼住,注入无限的信香,直到师弟瘫软在他身下,满身都是他的味道。

    再或者晚间面对面地伏案抄经,炉火烧得旺,师弟便仅着白色中衣,顶多披个外袍在肩上。谢云流每每顿笔时,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对面胸前移去。

    那夜混乱燥热地亵玩过,柔软滑腻的手感似刻在了脑中,使他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口干舌燥。

    谢云流暗自唾弃自己,恶心,下流,恬不知耻,对不住师弟宽宏大量的原谅。

    他们只是春风一度,师弟甚至是被他强迫的,可他却像中了毒,下意识想将人霸占着。

    ——想必这又是天乾那该死的本能。

    他恨极了这本能,一切事情皆因这本能而起,他却还控制不住地想折辱师弟,实在卑劣。

    可他又隐隐为这天乾带来的好处欣喜着:只因师弟常与他在一处,身上便沾染了他的雪松味,淡淡的,却配着师弟衣物上的熏香,十分好闻。虽不知这有什么令人开心的,但总归他心下是喜悦的。

    只是这样,他便又能将这本能原谅一二。

    而此刻,李忘生与那裴大夫靠得极近,医者的手指触摸到他额心的朱砂,好奇道:“这似乎不是简单的朱砂而已。”

    李忘生点点头:“说来也是段渊源。我幼时,曾有一位衍天宗的先生游历至长安,暂住于我家中,他感谢家父善心,便为我卜了一卦。”

    这故事谢云流自是清楚的。

    那衍天宗的先生为李忘生卜了一卦,李父见他面色有些沉重,便问其结果,哪知那人道,李忘生命中有两劫,且注定无根在李家,恐怕无法执领这偌大家业了。

    李父闻言一时难以接受。因是老来得子,家中就这一个独苗,自然是盼着他继承家业。这下倒好,盼什么没什么。却见那人说完这些,又领着李父私谈片刻,待他离去,李父也无心管他继不继承家业了,只将人护得严严实实,等闲是靠近不得的。

    时光飞逝,在一家人的呵护宠爱下,李忘生年岁渐长,逐渐醉心道学,李父竟也毫不阻止。

    再后来,便是纯阳子收他为徒,一只笔沾了朱砂,往他眉间一点,只见空中似有一道细细红光自那一点涌入,白瓷般的稚童懵懂无觉,纯阳子却笑道:“此痣可保我徒儿逢凶化吉。走罢,求人不如求己,守中方为上策。”

    至于其中隐秘的细节,师兄弟二人自然不知。李忘生粗略讲过这朱砂痣的由来,听得裴大夫肃然起敬:“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纯阳子,有他保你,自然是妥帖的。”

    谢云流听他赞叹自己师父,心下生出些自豪,正欲补一句“不止师父,他师兄也会保护他”,却又想到自己做了那事伤害师弟,只好把话咽回去,默默喝了杯酒。

    李忘生钓的鱼十分肥美,足足做成了三道菜。众人吃得不亦乐乎,连连夸他有本事。谢云流扬起下巴:“那是。我师弟厉害着呢。”

    便有友人调侃:“你整日将这宝贝师弟夸得天花乱坠,此番却是第一次引我等相见,吊足了兄弟们胃口,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谢云流爽朗一笑,并不推拒:“好好,我喝便是。”

    几杯美酒下肚,众人拍掌叫好,又将灌酒的矛头对准李忘生:“听闻忘生道长平素不爱凡尘,难得一见,今日结识,须得敬你一杯。”

    于是轮番上阵,饶是谢云流护着,次次只喝半杯,也不可避免地喝了微醺,两颊浮上红晕,朝着谢云流的方向软去。

    包厢内温度舒宜,众人皆是解了披风褪了外袍。谢云流右半边肩膀手臂挨着那温热身躯,阵阵热意传来,不由心中一动,展臂将人搂了住。

    席内已有关系亲近的,或执手谈心,或倚靠在一处嬉笑,李忘生脑袋枕在师兄肩膀上,他人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唯有谢云流自己暗暗磨牙,难以自禁地用脸颊磨蹭师弟发顶。

    贴得近了,便闻到李忘生身上沾了些裴大夫的信香。谢云流蹙着眉,释放出些雪松味,意图覆盖掉那股淡淡的佛手柑清香。

    偏偏他暗自较劲着,身侧的人却无知无觉,玉面含笑地与人交谈对酌。

    眼见已到宵禁时间,天黑了个透彻。今夜无月,星星点点的碎光挂在天幕上,十分灵动好看。

    众人酒足饭饱思yin欲,有几个忍不住的叫了几位地坤来陪,甫一进门,甜美的信香便扩散到整间屋子。

    谢云流知此乃人之常情,且他们心中自有分寸,也未加阻拦。只是寻常地坤味道甜腻,谢云流看着他们柔弱无骨般倒在天乾怀里,容貌秀丽、嗓音温柔,勾得人连连饮下素手执起的琼浆,微微蹙眉。

    李忘生见气氛渐渐变了味道,便有些无措,怔怔望着师兄,眼中流露出些抗拒。

    谢云流与他对上视线,第一反应便是带人先行离去才是,第二反应却是突兀地想到:不知忘生若是地坤,又是何种信香。

    他如此淡泊清冷之人,想必不会是那蜜桃桂花的香甜。

    正欲开口告辞,包厢的门却又打开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侍者在门口站定,恭恭敬敬道:“诸位上宾,客房已备好一应物品,不知各位可还需要别的什么?”

    想必便是因为点了几位地坤的原因,酒楼又来做更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了。一时那几位便要他领着回房间,其余人也便一道散去。

    谢云流扶着师弟起身,为他系上披风,嘴里解释道:“走廊风冷,还须留意别着了风寒。”

    李忘生已是醉眼朦胧,乖巧地任他施为,嘴角始终噙着抹笑。

    谢云流点点他鼻尖:“喝晕了?”

    李忘生一双眼黑白分明却无法聚焦,只好点头承认:“是有些头晕。”

    于是谢云流笑笑:“那便回房休息吧,酒楼自有解酒的茶。”

    他们选的酒楼在长安颇有盛名,酒菜一绝,服侍周到。

    谢云流将人送回房间,盯着喝下一整杯解酒茶,又洗了布巾擦拭干净那张酡红的脸,取了酒楼备好的清新牙粉喂到师弟嘴里。

    李忘生含着漱口的水也尚在眯着眼笑,谢云流嗔道:“含老实了,还笑。”

    可这副娇憨情态却又实在难见,他的师弟随着年纪渐长,越发端庄自持,这小儿一般的憨态早只停留在多年前记忆里的模样了。

    李忘生醉酒了也懂事得很,规规矩矩洗漱干净,换上酒楼统一制式的柔软睡袍,躺在榻上望着师兄为他放下轻纱床幔。

    谢云流长身玉立:“睡吧,明日叫你。”

    李忘生便轻声应了,目送他离去。

    屋内熏香萦绕,烧的是安神助眠的鹅梨帐中香,幽雅中透出一丝清甜,使人松懈惬意。

    李忘生应是昏沉的,精神却格外活跃,不知混混沌沌在转些什么,始终无法入睡。

    忽然雕花木窗微动,一声轻阖,帐外虚虚靠近一道人影。

    那人身姿颀长,无声地掀起纱幔。

    夜色浓重,视线昏黑。李忘生半睁着眼,小声开口:“师兄?”

    那人却并未答话,只俯身下来,伸手抚上他的脸。

    李忘生便控制不住地心旌动摇,一时间胸腔鼓噪起来。

    夜半无人时,正是私语时。自那夜过后,他们并未正面过那场情事,只是细微处比之以往多了无声的僭越,或是并肩而行时的十指相扣,或是相拥入寝时的颊面相贴……但总归,没有比这更深的夜,能遮去发抖的手指,和微漾的眼波。

    温热掌心轻柔地抚摸脸颊,指腹带着十足的流连。李忘生心跳愈甚,恍若借着酒意鼓足勇气,又带着初露情衷的羞怯,抬手握住那宽大的手掌。

    虽只看得见长发垂落的轮廓,李忘生还是觉得浑身都被这心动牵带着有些发麻,他甩了甩眩晕的脑袋,轻声问:“师兄,可是有话要说?”

    不知是何缘由,师兄却始终不肯开口,只低头与他双额相触,温热吐息喷在脸上。

    李忘生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不知是期待,还是慌乱,亦或都有——他吞了口口水,近乎战栗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两张脸越靠越近,喷在脸上的呼吸变得灼热。李忘生乖顺地闭上眼。

    正待双唇相接前一刹,门外传来一道压低的嗓音:“师弟,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