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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还是爱?(一)

    本着了结一切的念头再度来到这间位于市区的综合医院,童承锋的心情份外不同,少了先前几次前来时的鬱闷沉重,童承锋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对前来复诊有了些许期待。

    脚步在踏入爬满绿藤的文艺復兴式建筑前停了下来,童承锋昂首扫过这道他走了无数次的大门,深吸了口气,才挪移脚步走了进去,熟门熟路的走过长廊,爬上楼梯,来到位于二楼的血液科诊疗室。

    这间综合医院以治疗癌症闻名,血液科诊疗室外头候诊的人潮只多不少,儘管已经算着时间前来,童承锋仍是等了许久才听到护理师喊了他的名字。

    「童先生,今年你来检查的时间似乎比较早?」医生边翻着病歷边说,抬起头来见到童承锋隻身一人前来检查,又多问了句:「怎么这回不用你朋友押着你来了?」

    儘管他看过的病患多如过江之鯽,但他还是记住了童承锋这位病患,先不提他不配合治疗的厌世态度,光是每次检查治疗必定伴随前来的男性友人,就让医生记住了这位病患。

    「因为这回是我自己主动要来检查的。」童承锋自然明白医生说的朋友是谁,无意解释卫奇扬的去向,他淡淡的说。

    「喔?!」闻言,医生大感惊讶。「发生什么好事让你想开了吗?」

    怎么说呢?虽然童承锋不是他遇过最棘手的病人,但他始终在治疗上对童承锋感到无能为力,儘管童承锋按照他的医嘱生活、吃药、保养身体,渐渐恢復了健康,但他却无法医好他的心病,改变他消极等死的生活观。

    为此他才会对童承锋首次主动前来检查感到不可思议,天知道他过去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该走出来了。」沉默半晌,童承锋双目低垂着轻轻说着。

    「早该这样子了。」医生欣慰的表示。

    虽然对化解童承锋鑽牛角尖的原因感到好奇,但医生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一番家常之后便开始着手例行性问诊,好了解近来童承锋的身体状况,而为了能获得最正确的诊断,童承锋也是鉅细靡遗的道来,配合度比过去不知好上多少倍。

    「初步看来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过最后还是得看验血的结果才能确定。」经过一番诊视后,医生取下听诊器,慢条斯理的在病歷上写下诊视结果。「你等下到检验科抽血,一个月后再回来看报告就好。加油,要好好保持下去才行。」

    接下医生的鼓励,童承锋将衣服整好,点点头便在护士引导下离开诊间。

    「你在外头等一下。」由于检验单据还没这么快印出,护士将童承锋带离诊疗间后交代了一句后,已忙碌的让下一号病患进去。

    童承锋时常进出医院,早对大医院的忙碌习以为常,并不会因此感到怠慢,他不急不徐的找了个最接近诊疗间的空位坐下,等候护士将列印好的单据交给自己。

    儘管还没验血,还不能断定病情的变化,但从方才医生的问诊里,童承锋多少也能察觉医生抱持的乐观态度,为此,童承锋的心情也是轻松看待这品检验的。

    只需要等到验血报告结果出来,自己便能拋开顾虑,勇敢的向红红坦诚他的心意,再也不用勉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了。等候期间,童承锋心里如是想。

    「童承锋先生。」过了几分鐘,护士拉开诊疗间的门,将检验所需的单据交到童承锋手里。「你拿着这张单据到一楼检验科抽血就行。」

    「好的。」童承锋接过单据,正欲迈步走向检验科之际,却让诊疗间突然传出的巨响止住了脚步。

    「你骗人!」诊疗间半敞的门内传来男人充满痛苦的咆哮声。

    童承锋闻声为之侧目,他依稀记得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下一位病患,正是一位让家人推着轮椅进去的男性病患。

    看样子,这位病患的病况不像自己一般乐观……童承锋心怀怜悯的默默叹了口气。

    「是你说我会好的,我生活作息哪样没按照你们建议的做,为什么都十年过去了,又和我说控制不了癌细胞?!」男人放声嘶吼着,音量足以让诊疗室方圆十尺之内的病人都听见,更遑论是还没离开诊疗室门口的童承锋。

    童承锋听了他的话下意识捏紧检验单据,而站在他面前的护士也同时察觉了他的变化,立时走回诊疗间将门拉上,避免更多的咆哮洩出,影响外头一群候诊病患。

    儘管护士已用最快的速度亡羊补牢,但光凭这洩出的一句话就足以在童承锋内心掀起滔天巨浪,生生摧毁他的乐观,再次封闭他迫于情势开啟的心墙。

    彷彿置身于凛冽寒冬,童承锋僵硬的执着单据缓步来到检验科,取了号码牌,坐在眾多病人中看着等候灯号一个跳过一个,越跳越接近自己手里的号码。

    仅是由于他与红红发生了关係,他就决定放弃长久以来的坚持,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倒数三号,童承锋还在反省自己的决定究竟算对还是错。

    就算他如今检验结果一切安好,也不能保证在日后的人生就不会旧病復发。

    倒数两号,童承锋开始怀疑检验所代表的意思。

    倘若他也和那个病患一样十年后旧病復发,红红面临的会是什么?一个无法负担家计、还需要人照顾的重病丈夫。假使他病重而亡,红红不是要一个人面对之后没有他的生活,就是得隻身辛苦的扶养孩子长大成人。要是再更不幸一点,孩子遗传了他这该死的毛病……

    倒数一号,童承锋将自己代入那名病患的处境,试想红红可能面对的未来,想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连想都不敢想下去。

    不行!

    他那夜把持不住犯下大错,如今岂能一错再错!

    等候灯号变幻成他手里号码牌的号码,然而童承锋却没有任何动作,任凭号码响了三次后,跳到下一个号码。

    检验血液什么的,他想也不需要了。将单据揉成纸团,童承锋在离去的途中,随手将它拋入垃圾筒,这一拋宛如将他曾经的动摇也一併拋去。

    「截至现在,从第一次由卫奇扬引见后,我和阿温也联络了不下五次,即使每回他都拒绝了我的邀请,曖昧的是他并不排斥我继续与他对话,甚至愿意花时间听我说明广告企划的设计概念……」回到台北这个对元贞红仅有工作意义的城市,元贞红在隔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彻底投诚他们的叶晓玫说明进度。

    元贞红承认即使意志力如她坚定,在阿温犹如钢板一块的守势之下,也日益显得黔驴技穷。她急欲找到另一个人协助她从一个全新的观点来分析整件事,才能挖掘突破点来打破现在的僵局。

    基于没有旁人,也基于叶晓玫的才能,元贞红不做他想,当下就决定要在最短间内使叶晓玫了解她所面对的困境。

    「由于这点,我认为他其实不像言语里传达的完全对当代言人一事没有意思,我相信只是现在的企划还没有写出打动他的点而已。」元贞红凭着与阿温联络的感觉断言。「刚好週六承锋哥看了企划,给我个很好的建议,他认为我只看见阿温与暴风表面上的特质,却忽略他们截然不同的内在本质,所以他建议我将原先给阿温的设计与暴风的相互对调。」

    「这个我知道,昨日你已经提过,我也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想法。」叶晓玫一隻手玩着披散在背后的长发,若有所思的看着会议桌上摊开的企划案。「……但我认为,仅仅是相互对调还是不够的。」

    也许是与陈少腾摊牌后少了束缚,叶晓玫今日出现在公司里简直是吓掉了所有公司的下巴,谁晓得之前一副不起眼打扮的便利贴小助理,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为个装扮十分有个人风格的民族风女郎。要不是早听卫奇扬说过叶特在学院里的事蹟,元贞红肯定也是吓掉下巴的其中一人。

    当然叶晓玫的丕变在办公室内部也引起一阵不小的sao动与耳语,但现在的叶晓玫既然下定决心要从陈少腾的控制中走出,就不可能因为这点耳语又回復过去那个自卑没自信的小女人,于是在她刻意无视眾人探究的眼神下,强迫自己昂首挺胸撑过最初sao动后,一切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

    一点一点进步着,当元贞红找她开会时,叶晓玫在独立的会议室已经渐渐寻回校园里对自己独到眼光充满自信的艺术家。

    「我也是这么觉得,一想到他们两人表里不一的衝突性,我就觉得这个企划可以修改得更好。」元贞红点头表达认同之意。

    「修改得更好?我觉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叶晓玫停顿了下。「我想要做的不仅仅是修改,而是推翻现有企划,重新来过。」

    听见她豪迈的建言,元贞红不由得瞠目结舌。

    重新找回自信是很好没错,但这个建议简直是自信爆棚啊!

    「……离截止日期只有两週时间了。」元贞红委婉的表明。如果有时间能重新来过,她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但如今时间有限,她就怕偷鸡不着蚀把米。

    「虽然说只有两週时间,换算下来也有十四天、三百三十六个小时、两万零一百六十分鐘,就当赶毕製撑一下,来得及的。」叶晓玫按着手机程式,算完抬头朝元贞红咧嘴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显然在天才心里,为了成品好,哪怕只剩三天也是来得及的。

    「我想教训陈少腾,你想让童哥刮目相看,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吧?」叶晓玫歪着头笑问。

    「那是自然。」元贞红想也不想就回话。「你有什么提议?」

    「我打算将两人的衝突感拉到最大,一个极度保守,一个极度前卫。」叶晓玫胸有成竹的说。「如果这么有趣的企划都被阿温打枪,我们大可以找另一组相同风格的代言人取代他们,反正……是他们自己放弃的。」

    眼见叶晓玫对新企划如此自负,元贞红一哂,如果她们将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无法说服阿温他们,似乎也只选换人一途,不过话说回来,听叶晓玫的说法,她很篤定这广告,无论哪个艺人上阵都能捧红对方。

    「这口气……不愧是叶特。」元贞红调侃,彷彿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叶晓玫这人。

    叶晓玫听了面露微微赧色,浅浅与元贞红相视而笑。

    两人既然有了共识,之后赶起工来可真是没日没夜,定居办公室已是家常便饭,连续几十小时没瞌眼也属正常,两人这股拼劲看在公司里同样有意参加比稿的同事眼里简直没有更多压力,不由自主的也纷纷将发条上紧,比备战状态还要备战状态。

    一时之间,am公司内部风声鹤唳,压力高涨到让人大喊吃不消,不少心脏弱的同事都已藉故出去跑业务或是直接申请在家办公,好远离这个快要爆开的压力锅。

    不知不觉,一週过去,又是元贞红按惯例到桐花深处坐镇的时候。

    「你可以离开,没关係。我这里可以的。」叶晓玫除了前两天还有心思搞她的装扮外,其它天都呈现着流浪者风格的穿着,如今她正埋首在一块报废的图稿里,拿着麦克笔死命划着第n版的草稿。

    经过最初的脑力激盪后,她与元贞红达成分工设计的共识,配合两人设计的风格,由元贞红负责暴风的保守版广告,而她则负责阿温的前卫版广告,好进一步拉大两则广告的衝突感。

    这样做虽然有发挥两人各自专长的好处,但难也难在两版广告衝突归衝突,却不能完全脱勾,否则就会变成完全无关的广告,为此两人需要不时沟通协调,为呼应对方的企划不时做出调整。

    儘管元贞红离开两天,在网路帮助下并没有太大影响,但见叶晓玫拼命三郎的模样,再想到自己若是要去桐花深处,来回势必花费一天的时间在车程上,在眼前如火如荼赶稿的时期实在没有道理。

    于是元贞红心理已有定见。

    「没事,这两週不过去,不会有事的。」她向叶晓玫说完,便拿着手机转到外头阳台。

    她忽然想起这一週她居然忙到不曾打电话给承锋哥,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想着还要两週才能见到承锋哥,元贞红带着低若的心情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