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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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哦,是吗。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呢?” 南烈在靠在窗台上抽烟,耳边的雨幕啪嗒啪嗒地抽噎着,室内也传来连续不停的水流声。流川在洗澡。他把电视机打开,让南烈随意坐坐,就满不在乎地脱掉短衫、钻进浴室了。电视荧幕上几个人影模糊的晃动着,他远远的观察了一会,似乎是一部爱情喜剧。 “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中森名菜天真地说,“我不了解他,他应当也不了解我。可是我爱他,所以不远万里跟到大阪来了。他有妻子的事情,我今天才听说啊。我是个乡下来的女人,除了自惭形秽,为自己感到羞耻,还能怎么办呢?” 南烈把烟头扔进雨里,过了一会,湿漉漉的流川走了出来。流川的家干净,整洁,色彩朴素,如果检视一番,就会发现基本没有什么娱乐设备。流川蹲在电视机前,手里拿着一盘录影带,摆弄了一阵,只见啪的一下,电视机炸出一道白光,闪烁的变形字体照映在荧幕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欢快时髦的歌声。流川冲南烈招手,他进来时关了灯,坐在他身边,隔了一段彬彬有礼的距离。 他转过头,有点孩子气地沉默地注视着南烈,向他挨近身体,把这距离消除掉。看着自己脸颊的南烈的面孔,显得陌生而不确定,流川想观察的更清楚些,却被什么东西覆住眼睛,紧接着额角被轻柔地按压了。原来是南烈抓起沙发另一头的毛巾,为他擦拭还在滴水的前发:南烈家里就是开药房的,颇懂养生之道,他下手巧妙,很快把流川按得眯起眼睛。 “......为什么呢?”流川也不看电视了,探究的侧躺下去,电影里的女人开始唱歌,石井岳龙的剧情片。他其实很敏感,对身旁发生的事,即将发生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察觉,但他这样的人,是无法知道全部的。他只能先验性的有一个预感。凭借这个预言,他坦率地向南烈发问,并且确信对方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他想问,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南烈非要对自己这么好不可呢?流川的眼睛又黑又亮,不拘小节,在这个人面前,南烈就是痛哭流涕、悲伤过度,也是完全能得到原谅的了。 “不为什么。”南烈冲动地回应流川的目光,“......我就应该对你这么好。” 或许过了一会,或许是转瞬之间,南烈声音轻微,温和地补充道:“流川,不要害怕。” 流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在睡裤口袋里摸出乘车券和游券,在南眼前晃了晃,然后收回衣袋里。他翻了个身,枕在南烈大腿上,环抱双臂,悬空的小腿轻轻摇晃。 “今天篮球队训练,怎么没见到樱木?” “他手术刚做完,还在休息。”流川在膝盖处比划了一下,“半月板损伤。” “这种伤病,可大可小。稍加不注意,伤情反复,以后可就难说了。” 流川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确信无疑地点评道:“他心里清楚,我能感觉出来。他不会在伤病问题上马虎的。” 两人闲聊一会,南烈一直在等待某个契机,可是流川故意逗他,像忘了这回事似的。自己和仙道彰后来怎样了,流川说不出口。 他确实吻了仙道,仙道回以的惊讶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干了没有把握的事,把一切都弄糟了。仙道无奈的笑容有很多意思,仙道捧起他的脸颊,抚平他不耐烦的眉毛有很多意思,他的思想不会转弯抹角,只能品尝到暧昧关系带来的恍惚不定的感觉,脚下仿佛悬空,暂时沉溺于温柔,就像被射了一箭,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似乎是有爱情了,却没有恋爱关系。他行动快于思考,鲁莽的亲了仙道的嘴角。仙道是个中老手,对女人很温柔,对流川也很温柔。流川逃避了一阵子,不接仙道的电话,仙道竟也没有再打过来或是主动找他。在镰仓的站台上,他曾有一次看见仙道,那温柔苦涩的微笑和从前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他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同样一直在笑,不过是属于二十岁青春少女的微笑,两人的身影好像在发光,牢牢地定格在流川胸膛里。流川不愿意多想,但通过这件事他了解了,仙道不止是温柔的,也有着遥远而冷漠的一面。 如果喊着“某个人做错了!”之类的话语对现状一言以蔽之,并不算得上聪明的做法。流川明年要飞去美国,去加利福尼亚,那个时候,仙道会跟着做生意的父亲留在东京,两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并且,仙道有一个传统的日式家庭,对儿子的女伴有着大和抚子式的审美,如果是玩一玩,倒没有立场说什么;如果要效仿西方的新潮思想,去过一种波西米亚式的生活——即带一个男人回来,宣称自己爱他,要永远和对方生活在一起,不仅父母亲会大跌眼镜,仙道彰本人见了这种行为,恐怕也不能身体力行的执行。毕竟他还是个学生,还没有工作,流川也只满十八岁而已。他对流川的love and pop,也必须穿上衣服,而不能是赤裸的。所以,在不断驶过列车的站台前,他对流川笑了,好比做出某种秘密的约定,而流川明白了笑容意味着什么,他骄傲的转过身去,径直走开,不让仙道看见自己的脸。 这个有点青春伤痛文学性质的故事,作为旁观者,南烈只了解到只言片语。就在不久之前,他察觉流川情绪不对,旁侧敲击了几句,得到惊人的“我失恋了”的答复。连开始都没有迹象,哪里来的失败呢?南烈一头雾水,只了解到和仙道彰有关,再接下来流川却无论如何不肯和他说了。他隐约明白,并不是流川刻意要隐瞒他,只是话语没办法宣之于口,表达成了一件难事。南烈推测,现在是个敏感时期,无论是作为忠诚的朋友还是隐秘的爱慕者,他都有权利来到神奈川,看看流川动人可爱的侧脸。况且他思慕他呢,简直是苦恋了。 他当然高兴流川结束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爱情,可是小枫伤心,他也难过。仙道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会不会找回来,南烈自己也说不准以后会怎样。他性格上有点控制倾向,不喜欢任何事脱离掌控,看着小枫枕在膝前的,露出光洁额头的面庞,他既幸福又不满足。流川注视着他,默默无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南烈关掉电视,把流川抱上二楼的卧房,手脚麻利的关窗户、铺被褥,看着黑暗中流川安静妥帖的轮廓,南烈无声的笑了笑。他摸出口袋里的和平香烟,想要下楼抽一根,却在客厅折返回来,手上握着从背包内取出的CCD,对熟睡的流川按下快门。窗外的雨声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他,他感到十分的潮湿,面对卡片机中倒映的流川的身影,南烈检索一阵,心想:这可是个擅长和孤独打交道的人,他得小心行事才对。 在四叠半大小的简洁的卧室里,南烈站着消磨了一会,任由欲望像轻柔的海浪一般,在全身各处冲刷拍打,然后隐秘的退潮,涌向他沉稳内敛的面颊。他心情不错,轻手轻脚的下楼,在挂着雨帘的阳台上抽了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