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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下午都待在流川家里。等他们忙完了,已经是非常晚,他和流川都还没吃晚饭。南烈打算带流川去附近的小吃街,不过流川很担心鳄鱼,路上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月亮高高挂在漆黑一片的夜空当中。流川坐在副驾座上,看到窗外一栋刚建好的居民楼灯全黑了,除了有一栋住户亮着孤零零的白光。连续两个夜晚,流川都留意到那独自亮灯的光景,而且月亮悬吊的更加有高度,天气炎热,一直到夜晚,走在街上行人也会微微流汗。南烈发动汽车,眼睛直视前方,偶尔会瞟一眼他。 流川一向不注意吃什么,他打算随便应付一下了事。南烈把他带到一家面馆里,他就坐下来吃,其实去哪里吃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店里的食客不多,头顶的电视开着,三三两两的穿灰西装的上班族脸对着脸,头也不抬的吃饭,店主人看的球赛转播结束了,拿起遥控器换台,再换台,两眼无神,百无聊赖地看着社会新闻。 “你看,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吧。”南烈用目光指着电视,流川正在嗦面,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见媒体正在报道仙道彰,不过这回是正面新闻,谣言被消除了,录像中出现的是一张端正的脸。报道只维持了有限的数秒,很快转向下一个人。流川心里有些高兴,他一直觉得这个给自己20万日元的客人不算很坏(坏人干什么要给他钱呢?),他对新闻里的男男女女兴趣不大,但其中要是有自己认识的家伙,他还是能发发善心,希望别人过得好的。 南烈把吃进嘴里的面咬断,饶有兴趣地用右手撑脸看流川吃饭。他安静了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开了个玩笑 :“big shot。” 流川呆了一下,南烈解释给他听,意思是出现在电视里的都是些大人物。流川说,你也是大人物,你家里的药房很有名……南烈回他,那你就是让大人物一名不闻的人……流川一时想不到回嘴的话,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重新把脸埋进碗里。南烈注视着他。一时间他察觉到自己性格当中优柔寡断的成分,但是又十分的快乐,夹杂着不连续的阵痛感。他想起自己在中国时的经历,很想分享给他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缩减过的短小的句子。他想起异国他乡的香蕉树,贫穷的僧人在车站旁成群结队的排列,手里拿着不干净的碗;妇女胸前抱着哭闹的孩子,背上背着婴儿,旁边是她的沉默寡言的男人。中国人和日本人,长相大体上没什么不同,不过他只是想念他,希望他能在他身边,也希望自己能尽早回到日本,因为他已经拿走他的心了。 我送你回去。两人吃完饭,又是一串长长的沉默,在错落的灯管的投影下,两个男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南烈找到他的车,十分礼貌的给流川开门,等他们坐定,车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车内大体还是黑暗的,南烈还想说什么,看到流川快睡了,转而闭上嘴巴,沉默地笑了笑。 他突然想到,或许某个角落里也有人会对流川产生恋爱的心情,也许自己的爱情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它不特别,无趣,不能言善辩。他不是没有被激情的火焰点燃的时刻,学生时代他过着一种危险的生活,别人都在为分数的高低而较劲,他那会对这个挺不在乎的。看着自己身旁的流川,他就知道他已经睡着,他于是慢吞吞地开车,一点都不想让他醒来。 到了公寓楼下,流川自然而然的清醒了。南烈在一片漆黑中注视着他,突然说到: “我下个月可能还得出国。” 哦,这样。流川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的感到气氛不对,他抬头看了一眼南烈,对方没有笑,脸色有些发白,一直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他注意到他的五官有些阴沉而纤细的成分,整体来看那张脸却有些粗野。他想说什么呢:他想带自己走,想恳求自己可怜可怜他,或者他仅仅只是想对他说我爱你。他从没和他谈过这类字眼,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爱你的意思。爱情对南烈来说可能有点沉重。 这太可怜了。流川近乎有些残忍的想到,要是自己不爱他,或许应该拒绝他,再也不和他见面。他从南烈的脸上发现了一些使自己也痛苦的东西,这个人曾经亲吻过自己的身体,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他的触碰,可是还是有些陌生。 南烈镇静地捉住流川的手,他轻轻吻了他的指节,然后把这双手放回他的膝盖上。 “你今晚订好旅馆了吧。”流川突如其来地问他,声调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他突然很讨厌的觉得这实在是折磨,他想回家了,要是南烈不回答他,他打定主意要走。 南烈的眼睛亮的惊人,半晌,他说:“我想今晚不需要了。” 流川凝视着他,南烈觉得自己正被枪抵住额头,目光像是一柄现代化的手枪,他不知道里面会射出水还是子弹。流川什么也没说,扭头打开车门,南烈觉得有机会,反应迅速地跟在后面。他自顾自地走上楼梯,南烈始终和他隔着一道不足为提的距离。在家门前,流川掏出一把钥匙,捏起其中一个用力均匀的拧门锁,南烈耐心的等待着,一直等到流川开始试第三把钥匙。他以前就留意过流川有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消防柜上面的习惯,今天不知怎得,流川好像忘了这回事。他等到流川终于用钥匙开了门,在门口,流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他进来了。 他觉得流川并不害怕自己。他跟在他身后,首先开了灯,在玄关处束手束脚地站着,流川为他找了一双拖鞋,鞋子勉强算得上合脚,现在他是客人了。南烈感觉紧张,他喝了流川为他倒的水,却还是喉咙发痒,马上客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流川走到阳台,脚步声消失在深处,不消多久声音变得忙乱。南烈马上站起来,背挺得笔直;同时流川从卧室探出头,眉毛紧紧锁在一起。 鳄鱼失踪了。他说,我找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