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终章）

    原来就算我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狗，已经低贱到了尘埃里，可我居然还存在自我。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先生删掉了我，这次我也没有再去加他。我把之前的工资卡停掉了，换了新的。照价赔偿了房东的家具，赔付了违约金，搬了出去。

    先生以前生气的时候也删过我，可我们总会把对方再加回来，先生曾经说我们是分不开的，就算哪一天我真的惹他生气了，我也要继续死皮赖脸地求着他原谅。

    可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身份再去求他原谅，而且就算我想，他也不需要了。

    第一个月，我摘掉了乳环，把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全部删除，扔掉。可没那么容易删除的是记忆，那东西就像酒，越放越陈，越陈越深。

    一开始，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下去，辞了工作，一个人在房间里昏暗地哭。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账号，看着她把昵称改成了“XX的傻狗”，看着她把头像换成了裸照，看着她成为了他满意的作品。我每天只盯着聊天界面，想着下一秒会不会出现先生的好友申请呢？告诉我他们已经分开了，他不能失去我。

    可是，没有。

    都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但我的哭如今也只会换来他的厌恶，不可能再是疼惜了。

    后来我开始疯狂地恨，恨他也恨她，甚至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恨一切的承诺和爱意。最恨的时候，我想过死。可我不想一个人默默地死，我想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他们zuoai的时刻，这样他们以后每次zuoai时，眼前浮现的都会是我面目全非的脸。

    可是我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第二个月，我开始尝试倾诉。我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你说他到底爱我吗？”

    现在回想，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敢，也不想承认。

    就像被诈骗的人往往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思维去笃信去解释对方并不是在骗自己，他们总觉得只要按照对方的要求继续投钱，之前的损失都会回来。其实这是蠢也不是，因为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绳索，自欺欺人还能换来一丝希望，真实却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但人会骗人，真相不会。它终究会被揭开，血淋淋地展现在你面前，丝毫不管你是否具备承受的能力。

    这个月，我开始去挣扎着阅读，读爱情，读人性，读婚姻，读那些我曾经天真地认为就是那样却发现其实从没真正了解的东西。从苏格拉底到马哲，从人类简史到悉达多，可是就算读了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意识觉醒。

    我身上留着他亲手纹下的印记，奶头上还有不知道能不能长好的孔，我的逼早已被开发得像个填也填不满的yin洞。每天闭上眼，都是他触摸我cao我时的样子，睁开眼，我知道他在cao着别人，爱着别人。很多个每天，我从早到晚地自慰，只有不断的高潮，才能让我的大脑得到短暂的空白。可高潮过后，又是无穷尽的悲哀。我时常想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如此轻易地重新开始，他已经抛弃我了，可为什么我还在爱着他…

    第三个月，我开始慢慢理解世间所有的事都不是非对即错，而我也不想再执着地探究他爱或是不爱我，我探究不到结果，我只是愿意相信他爱过。

    初识时他对我说，谢谢你，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己都变得年轻了，那些悸动只有少年时，我才体验过。在我对他说“母狗想您”时，他会说，“乖，我也想你”。他说，我做了关于你的梦，梦里你是我的太太，梦里你来到了我的时代，我们穿越了十年的时间，让你早早来到了我身边…

    我想如果我们真的相识于年少，或许真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但又或许我们连爱一场的机会都不会有。我知道，哪怕如今，我对他的爱意也没有丝毫减退，但我开始允许自己的爱与想念，开始允许自己回想那些快乐，也开始接受自己的爱换来的是窒息的痛苦。

    我不再恨他们，甚至开始感激她。如果我真的不是先生命定的爱人，既然她能带给他想要的，那我也应该是开心的。我没有任何权利阻止任何人去奔赴更好的未来，同样，我也不应该去阻止我自己。

    第四个月的初始，先生突然加了我。我曾经无比期待的时刻就这样来临，我却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

    先生问我过得怎么样。

    其实并不算好，但我说，还好，您呢。

    先生说，还行，就那样。

    先生问，还生我气吗？

    我说，您开心，我也是开心的。

    先生问，有新主了？

    我说没有，在没放下您之前，不想找主。

    先生说，嗯，那回来继续做我的狗吧。

    说不心动是假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然爱着他，他哪怕只对我讲一个字，我都能感受到强烈的快乐以及下体的湿润。

    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我说，谢谢您，但我只能给心里只有我的人做狗，或者做他喜欢的任何什么。

    曾经我总想要天长地久，但万事万物无时无刻皆在变，所以守诺才不易，但不守却才是常态。如今我只想要真心和唯一，哪怕只是片刻而已。

    先生说，嗯，你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说我不配，其实你的心从没真的属于过我，也从没真的服从过我。

    我想说我从没觉得您不配，我爱您，现在依然。我只是无法接受和别人共享自己的爱人，而且我知道，她也爱您。曾经爱意最浓时我对您说过，如果有一天您爱上了别人，告诉我就好。当时您问，那你呢？我说，我会离开。您问，难道你都不争取一下吗？

    可是爱又怎能争取得来……

    我从不想把先生定义成那些听者口中的“渣男”，我愿意爱他是心之所趋，侍奉先生是我甘愿至极的事，一切皆随心，他从未强迫过我什么，甚至他等了我很久很久，等到我选择成为了他的母狗，走到了他的面前。如今我虽仍爱他，但我的心却无法控制自己去妒，去比较，去索取。

    真正的爱不该是索取，真正的爱只是付出，是成全，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幸福快乐。

    而这些只有放手，我才能做到。

    我知道在如今的时代，再去追求一心一意看似又是一个执念，但这确是我心里的声音。追寻就是追寻，追寻本身就有意义，而并非一定要有个结果。

    先生删了我，我知道我们不会再有以后。

    先生有先生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坚持。

    故事结束了，很简短，很平凡。

    其实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为故事里的“我”设定好了死亡的结局，“我”带着恨意激烈地死去，给自己悲哀的人生画上了一个绝望的句点。

    可当我真的写到结局时，“我”却拼命对我呼喊着：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我原本觉得这会是一个浓重的悲剧，可它却自己开出了希望的花，走向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会有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依然会很艰难，就像“我”来时走过的那样。

    可不管再难，就算信仰被泯灭，就算痛得没有一丝力气，就算在漆黑中久久看不到尽头，就算再怎么寻觅也看不到光，可是，“我”还是想走下去。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

    这是一个故事，又不只是一个故事。

    “我”的人生很苦，“我”拼了命努力想逃离那些苦，哪怕只在几个自欺欺人的瞬间，“我”也想得到片刻的救赎。“我”渴望得到坚定的选择和炙热的爱，“我”想有人可以用爱意填满“我”内心的缺失，弥补“我”承受的那些痛。“我”让自己成为一个rou便器，做着一切他喜欢的事，“我”把他视为自己的天，期待他能赐予“我”想要的爱。

    可人又岂会爱上一个马桶。

    但人是可以得到救赎的，只是真正能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

    曾经“我”把自己拘束在苦难里，“我”从不相信原来自己有力量可以仅凭自己走出来。“我”觉得一定要有人爱，才能活下去，一定要有人陪伴，才能幸福。“我”从没想过，爱和幸福的体现从不仅仅是他人的肯定和爱意的表达，这些如果有，很好。可就算世间无一人爱“我”，“我”也可以幸福地活着。他人对“我”施加了恶，“我”却牢牢抓着这份恶意不放，滋养着它们生长得遮天蔽日，用这些带刺的枝蔓给自己得到幸福施加了最深的囹圄。

    并不是有人爱才能幸福，幸福不该被世间的任何框架定义。

    我们当然可以去追寻，追寻那些美好的爱，性，金钱，权力，被尊重，被崇拜…追寻本身并不是错，追寻可以给人力量，可追寻却不该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每个人所处的时区不同，有的人幼时就认知到了这一点，有的人却需要去深刻的经历。

    每个人所承受的苦难也是不同的，没有人有资格去定义，说你经历的苦难根本不算什么，也不会有人真的理解，因为从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们无法控制苦难的发生，无法控制他人给予我们爱意与肯定，伤害与仇恨，也无法控制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得到想追寻的东西，可是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选择。

    选择允许一切如其所是地发生，然后去选择接受并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还要再经历什么，自己都可以活下去，不加任何条件的，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希望的力量，是每个生命体都与生俱来的力量。

    “我”凭借着它活了下来，所以你也一定会。

    祝愿看到这里的你，永远有千千万万次救自己于水火的勇气。

    祝你，祝我。